時間稍稍向前回溯。
至高之塔,三十二層,空中花園。
尤莉亞·尤利塞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窗外深沉的黑暗,睜開了那雙長久以來一直緊閉著的眸子,銀灰色的細膩瞳仁中理所當然的映照出一片空無,以及……更深處的,一直在世界底層蠕動著的混沌。
“弗蘭克斯。”
櫻唇微微開合,少女並未回頭,只是以平靜的說道:“帶我去赫菲斯托斯神廟。”
以一介修女的身份直接命令教團駐赫姆提卡分部十二位白衣主教中的最年長者,這在外人看來或許是難以接受的逆亂之舉,但一身白色教袍的老人在神色上卻沒有太多的波動,他只是流露出一個禮儀性質的得體笑容,而後推動手上的輪椅:“如你所願,尤利塞斯。”
他並未稱呼她為尤莉亞,而僅僅冠以尤利塞斯這個稱呼。
對此,銀髮的少女並未感到驚訝,只是重新合上眼簾,靜靜的等待著時光的流逝。
“轟隆——”
升降架的大門猛地開啟又閉合,隨後伴隨著一連串觸目驚心的火花,以及山呼海嘯一般的巨大轟鳴,終於抵達了底端,緊接著在機械臂的牽引之下,至高之塔外那被黑暗所吞噬的世界向輪椅上的少女敞開了懷抱。
但弗蘭克斯卻突兀的停下了腳步。
“您是認真的嗎?”
他問道,儘管尊卑關係明顯,但言語之中長輩對晚輩的愛護,顯而易見:“插手赫姆提卡的戰局,必定會令您暴露在混沌教派的視野下——屆時,一切將不可逆轉,您所寄許的平靜生活將徹底離您遠去。”
“早在繼承尤利塞斯之名時,不,在更早之前,一切便業已註定。”尤莉亞抿了抿蒼白的沒有血色嘴唇,“或許正因為永遠可望而不可即,才會在溫馨平淡的日常之中生出本不應存在的僥倖心理。”
“弗蘭克斯爺爺,”少女頓了頓,神色雖然依舊如高山冰原上的雪蓮一般高貴矜持而又頑強倔強,但老人卻能夠感受到她堅強外表之下的柔弱,“或許……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的相遇就是一個錯誤,如果那天他們沒有相遇,或許父親大人就將會繼續在各個城邦間流浪,赫姆提卡不會成為黑暗眾卿們的首先目標。”
“今天的一切——也不會發生。”
對此,年邁的主教大人只是沉默。
能不悔恨、能不懊惱——
與他共事數十年之久的同僚,在他教導下研讀經典的學徒,至高之塔上上下下的數百餘號人,包括其他幾位白袍主教,在火種熄滅的一瞬間,都被拉入了舊日支配者的迷夢之中,連同靈魂與肉體一道被那超越凡人想象的可怕存在同化,在絕對的瘋囂中扭曲了形體,化作了一團蠕動的黑暗。
如果不是尤莉亞及時斬斷了他與夢境的聯絡,恐怕他也無法倖免。
而這,還不僅僅是發生在至高之塔的孤例。
整個赫姆提卡,或許被嘆息之牆阻隔的下層區會稍好一些,但上層區……恐怕不會剩下幾個活人——受到秩序加護的榮光者與持劍者想來不會簡單的被拖拽入夢,可整個赫姆提卡近十萬人口,算上還未入土的老人以及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恐怕也只有不到兩千的榮光之裔,至於教團的持劍者,畢竟不是主場作戰,哪怕不考慮先前戰鬥的陣亡數,滿打滿算也不過二百四十人。
也就是說,偌大的赫姆提卡,此時此刻只剩下了一座空城,一座死城。
這對女孩來說,確實太過沉重。
但,這不是她應該承擔的過錯,更不是她應該負擔的責任。
於是他說道:“與此無關,殺害他們的是混沌教派,是黑暗眾卿——你只是沒能成功的救下他們。”
“不,”如同瓷娃娃一般精緻且易碎的少女秀美的黛眉微微隆起,“不是沒能成功救下他們,而是沒有去救。”
“我曾經有機會,”尤莉亞纖細白皙的五指不由攥緊,而後鬆開,“但我沒有出手——忌憚於惡魔公高居於天穹之上的意志,我沒敢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