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話的時候,居然會是笑著的。
為什麼她明明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沒有夢想和追求,卻可以活得比自己輕鬆,比自己快樂呢?
……
記憶慢慢地清晰,似又慢慢地模糊。
“池曄,你笑起來很好看啊,為什麼不笑呢?”
“池曄你看,我給出一個微笑,就可以收到那麼多的微笑,是不是很划算?”
“池曄,如果這世上的人都不是好人,那你自己是不是也不可能會是好人?”
“池曄,甜味也有很多種啊,你不自己去嘗一嘗,只聽我說,又怎麼知道這蛋糕到底是怎麼個甜法,又有幾分甜?”
“池曄你看,那天上7顆像漏斗一樣的,是北斗七星哦。只有他們聚在一起才可以給人指名方向,才不會顯得孤單。不過人家好像長得都一樣,要不我給他們命個名吧,讓他們彼此也好區分一下。”
“池曄,有朋友是不是會很開心?”
“哇池曄,這麼難的題你居然能做對啊。切,我還以為能在你面前顯擺一次。”
……
有什麼東西變了,有什麼東西又似乎沒有變化。可是,那個對這個世界充滿著敵意的少年,卻一點一點地在開啟心扉。
原來小叔說的不完全就是對的,原來這世間也不完全就是醜的,原來根本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原來與人交往是可以那麼快樂的。
原來,想要認識這個世界,不能只憑耳朵和想象,必須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
記憶戛然而止,池曄一手按住混沌的大腦,一邊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破碎的模型碎片。
剛才顧菘藍的三個問題還久久迴盪在腦海裡,他拾完碎片,端坐在椅子上,看著躺了一桌的慘劇,卻是笑了。
“你所追求的完美和純粹真的存在嗎?”
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麼完美和純粹,玉有瑕,月有痕,即使是小叔摯愛的小提琴,哪裡又是完美純粹的。他將小提琴供為淨土,卻親自為它染上銅臭和鮮血。他將小提琴看得太重而變得自私,他以為自己真的孓然一身而看不到那些真正愛他的人,以至於根本沒有考慮過他所謂神聖的輕生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痛苦。
“你忘了自己為什麼放棄小提琴了嗎?”
他為什麼要放棄小提琴呢,這倒是一個值得仔細回想一下的問題。
十二歲之前,他的世界裡只有小提琴。他聽小叔的話全身心地投入音樂世界,以為自己的靈魂被填的滿滿的,再無需別的東西了。但小叔的離開讓他恍然意識到,小提琴帶給他歡愉的同時,也給了他難以填補的孤寂,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喜歡那個小叔口中複雜、險惡、無法看透徹的人心和需要費力探究真相的現實世界。
十二歲之前,他沒有朋友,孩子們以為他是異類,排擠他,孤立他,他不以為意。他以為自己有完美的小提琴,有清高的心境便足以。
可當池玉成離開,他一無所措的時候,他才明白,小提琴所給予他的不過是一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他是真真實實人,他活在現現實實的物質世界裡。如果這個世界沒有理解他的人,沒有支援他的人,沒有願意陪伴他的人,那他的心境便只是飄渺的夢境,與現實之間永遠隔著一股名為孤寂的厚牆。
他想,小叔正是體會到了這種無力,才選擇抱著心愛的小提琴離世,是對自我的一種成全,可又何嘗不是一種對現實的逃避。
他不想同小叔那樣,活在自己為自己塑造的花籠裡,裹著一顆看似出塵絕世,實則空洞無物的心,故步自封。
所以,他選擇了無私愛他的父母,選擇了割下他所摯愛卻用摯愛矇蔽了他的小提琴,選擇了去擁抱他所不知的世界。
“你想讓這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重蹈小提琴的覆轍嗎?!”
是啊,他忍心麼,讓好不容易喜歡上的模型,去重蹈小提琴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