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是心,是去。明明心動,卻不敢邁開腿走向你,這是怯。
這樣的怯意和躊躇不前的腳步,在少女時候的元后面前,變得再不可見。
少女時候的元后,是嬌寵一身的富家千金,她自信,美麗,如明珠一般光芒萬丈,她落落大方的看著面前的採珠少年,結果他粗糙的手心捧來的明珠,那閃亮的明珠融在她的眼睛裡。那一瞬間,他眼前的少女才是最美麗的珍珠。
是他決定一生呵護的珍寶。
而到四十歲。彼時的採珠少年成長為元順帝。他手握江山,背靠雄國,著華服,蹬寶座,俯視大好江山。
一片國泰民安的景象。
他不再憂心什麼,妻子賢良,治理後宮井井有條,一雙幼子乖巧懂事,太傅也日日誇讚,作為宰相的好友也是十分盡責,輔佐他治理天下,安撫朝臣。
他在欣慰之餘,總覺得缺失。
人,永無完人。
不管擁有多少,總覺缺失。
永不滿足。
這可以從兩面去看。一面為貪婪,人心不足蛇吞象,多用在無能不足之輩上論。
一面,為完人,勵精圖治,永不知退,他們矜矜業業,為家,為民,為國。
元順帝哪一面都不是。
他與友人說。
友人也不知道他是如何。
直到元順帝在御花園遇到那個驚慌失措的少女。
那少女何時見過這樣陣仗?她平日裡總是跪於一群宮人堆中,偶爾才會大著膽子跟著其他宮人一起抬頭偷偷打量帝后的背影。她膽小,總是不願意去做出頭鳥。
旁的宮人總是誇她美貌,說以她的姿容,必然不可能會在這後宮的宮女所久留。有顏色的大宮女們總偏心她,時不時就給她指送花,端茶等等露臉的活做。指望她一朝德興天顏,從此飛昇上龍庭,到時候,隨便恩澤一二與她們,也算是好過昇天的雞犬。
她卻總是生怯。送花的時候用花掩蓋住面,端茶的時候默不作聲,低著頭交了差事就退下。大宮女們一邊默不作聲看著,其實早已經恨的用指甲在掐掌心。
恨她扶不上牆。
卻又罵不出前面兩個字。
已經要二十五歲的大宮女憂心又絕望的看著她美麗的臉和怯怯的神態,她面前的少女才十五歲,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楚楚可憐,又嬌羞婉轉。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又如何能夠真的生氣呢。
大宮女到底還是嘆氣。照樣對她又愛又恨。
美貌天生娘給,頭臉不由她,她小戶人家出身,家中未曾到她就落魄,家中還有個幼弟,家裡多一張嘴,就費一口糧。她只能去入宮做宮女。做宮女比做女工好些,雖說宮牆深深隔絕兩方世界,但是到底她在妙齡,有繡鞋穿,有花戴,胭脂頭油也不缺,若是去臨街的染布坊去當女工,哪裡能養得了這樣一頭烏油油的好頭髮?大宮女對她們好,君上和夫人們用剩下的花水也許她們偷偷浸手,御膳房的做糕點的老師傅,還會偷偷把燕窩糕茯苓餅的角料塞小宮女小太監的嘴裡。
她長這麼大,頭回吃燕窩糕。甜地沒捨得立刻吞下肚,低著頭嚼了一路。
她實在是快樂無比。
這些快樂,是她在家裡,或者準備去染布坊做女工的時候萬萬想不到的。那個時候覺得最大的好吃的食物,就是用豬油拌飯,若是要更香,就再加一點雞蛋黃,綴幾顆豬油渣,再淋上醬油。當然豬油渣越多越好吃,可是尋常富貴人家都省著吃的東西,她這樣的小門小戶,怎麼可以想的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