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忽然很害怕和沈酒單獨的相處。
她到底在害怕什麼九九自己不是不知道。她明白這一天終究要來的,她也好,她的孩子也好,終究不可能瞞得住,為何要隱瞞呢?她其實心裡明白,沈酒沒有怪她,她當時也不知道為何要隱瞞沈酒。
沈酒是個好人,沈酒是個溫柔的好人。
她羞愧極了。
她當然明白為何她要隱瞞沈酒。
——因為她其實不相信沈酒真的會是個好人。會是那種完完全全的好人。這要怪罪她自己,她不相信一個陌生人的善意能夠無私到什麼程度。
因為她見過太多的惡意。
滿口阿彌陀佛的貴婦人會見死不救;一口一個仁義君子的只會無用的給予嘆息;看著傲骨清高的讀書人,只會憤憤不平抱怨這個亂世......他們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沒有一個人。
一個人都沒有。
他們只為自己的佛心,為自己會有憐憫,為自己的憤怒而自我感動。他們覺得自己算是異類,算是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存在。因為至少不曾麻木的。可是,路見不平,抬腳就走,難道不是另外一種殘忍和麻木嗎?
大概不是吧......否則那些人怎麼如此得意和理所當然呢?
九九當時在垂死一線,她攔住沈酒,以為會迎來一腳把她徹底踢入地獄,結果她卻如願撲向了那雙迎接她的手。
沈酒本能的攙扶住了她。
沈酒的身上有一種來自於山林的味道。有泥土的溼潤,有松柏的氣息,還有山野浪漫花香的味道。像九九兒時的歲月。
在那種歲月的回憶中,九九墜入了黑暗。
她最終沒有長眠。
把她從黑暗中拉回來的是食物的味道。新鮮的食物,熱騰騰的,帶著剛剛出籠時候的水汽的面香。又甜,又有紮實地麥香。
這是食物的味道,是活下來的吶喊。
九九如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蛛絲,拼命地爬上了懸崖。
她狼吞虎嚥的吃下去了那個饅頭。那個饅頭囫圇地下了肚,還沒嚐到什麼味道就已經消失在了嘴邊。她那個饅頭填滿了她飢餓許久的胃,她單薄的身體第一次感覺到了小腹的飽食感。她脹地有些疼痛,但是這種疼痛很歡喜,昭告著她又活了一天。
她接受了自己又活了下來這個現實。心安回到了肚子裡。
這才把目光轉移到了沈酒身上。
初見的沈酒是個小道士的打扮。他很瘦,面孔白淨,目光溫柔,並沒有那種常見的出家或者修佛的人身上那種高高在上的悲憫的情緒。他只是很溫柔,很平和地接受著九九的打量。
九九不知道當時自己的目光是如何的。
但是一定不是善意的。她目光肯定透著懷疑,戒備,警惕,防備,和兇狠。
對,一定有兇狠。
就像被暴雨擊打了一夜,奄奄一息的小動物,皮毛都溼透了,躺在泥中奄奄一息,可是在看到湊近的路人的時候,依然還是本能的炸毛齜牙,企圖嚇退冒犯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