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嘆息更加令容若心驚肉跳。
容若扯一扯青銘的衣袖:“這個醫生會有麻煩嗎?會被處罰嗎?他真的很可憐了......”
青銘沒有直接理會容若的問題。
而是直接問眼前那個面目斑駁的鬼:“你,你要不要告訴這個孩子,你是怎麼死的?他,又是怎麼來這裡的?”
那醫生鬼面前前霧氣暫時變得稀薄,令容若和青銘能夠短暫地看清面前鬼的面目。
就像眼前畫面忽然恢復高畫質一樣,那原本因為模糊而降低的恐懼在這一刻忽然放大數倍,容若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那樣恨自己沒有近視。那醫生鬼臉上的血塊斑駁在容若面前展現地清清楚楚。包括他的腐肉,包括他的膿瘡,包括他翻卷皮肉和連皮之上要掉未掉的結痂。
同情並不能夠消減感官帶來的強大刺激。
容若在這樣的衝擊下幾乎無法忍住嘔吐的慾望。他幸虧入了忘川途之後不絕飢餓,連口水都沒有喝過。慶幸現哪怕幾近乾嘔,翻上來的也只有胃酸。
他覺得自己應該和沈柏良道謝......
生者不見指路人......其實,掌燈人見的不一定只有活人。還有死者。沈柏良不禁懂得談判,護衛,甚至還懂醫學,他心理承受能力強悍。說巨人觀不過爾爾。更可怕的都不願意說。怕講了容若會反過來恨他。
如今想想,沈柏良實在是天性善良,天生強悍。
他見的都是乾乾淨淨的魂魄,實在是......運氣良好。
容若捂著嘴巴,盡全力把嘔吐的慾望遏制住。他躲在了青銘背後。手無意識地死死揪著青銘的衣裳。
那醫生到底還是聽到了容若最初的反應:他聽到了那聲短暫的乾嘔。
這是他在人間還是人的時候最精彩聽到的聲音。
聽得久了,連醫生自己都生出錯覺。彷彿自己真的是個罪人,活著就是罪,他就是原罪。
古有大罪之人,秦檜算,人人慾唾之。他比秦檜更慘,人人慾嘔之。
可是......他做錯什麼了嗎?
他的妻子,他的家人,一遍一遍告訴他,錯的不是他,錯的是罪犯。連心理醫生都告訴他,不應該有這樣受害者有罪論的想法。他是醫生,治病救人,就算真的犯錯,只有法院去處理醫療糾紛,任何私鬥,報復性行為,都是犯罪。
......
真的嗎?
他第一年的時候確實是這樣認為的。自己沒錯,錯的是那個罪犯。
可是為什麼要如此令他痛苦呢?為什麼要迎面潑自己的臉呢?為什麼自己當時沒有立刻躲避呢?他如果那個時候在那個病人第一次上門診來大吵大鬧的時候客客氣氣和他解釋,而不是為了的病人找了保安趕他出去,是不是那個病人就不會產生要毀滅他的想法呢?
或者說......自己當時給他做手術的時候,在認真一點?是不是就不會有後續的任何事情了?
或者,自己當時聽了教授的話,留校任教呢?沒有接下那家醫院的聘書呢?實習結束後,就回到學校當教授的助教,現在說不定也可以成為副教授了.....自己的臉,自己的眼睛都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