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而且這蛇,作息行動很是規律。”
“啊?哎你去哪?”
林停晚來到井邊,剛要伸頭巴望,被鬱又寧攔下。只見她雙手合十,圍著井口環繞,口中還念念有詞,說著一些“神仙保佑”之類話。
林停晚見此情景十分眼熟,覺得井口很像一個祭臺,半年前在劉家莊黎見恩也曾祭禱祈天。“鬱家也有祈禱的規矩?”他記得這是黎家乃至倉陽立揚一代原住民的習俗。
鬱又寧虔誠不減,順手從林停晚身上奪過一個饅頭扔進井裡,祈禱結束才道:“沒有,這是我和是二嬸學的,這是她家的儀式。我哥病嚴重的那幾年她每天都在臺前禱告。”
林停晚心裡有點難受,也不知道在問誰,“那段日子很難熬吧。”
“我年紀太小還不太明白。能記起事來時只知道二嬸已經被歹人害死了。她為了救關均一和景厲報了官,結果那歹人從監牢中出來竟報複起管閑事的好心人。二嬸死後我爹心有餘悸,害怕鬱家遭到牽連,便有心將他驅逐出鬱家。”
“本來此事尚有迴旋餘地,結果那年冬天,我哥就為了保下頤安堂和人對賭被趕了出去。頤安堂的袁醫因為只精通醫術毫無掙錢頭腦,竟不知怎的救人越多賠的越多,最後破産了,店鋪都被抵押出去,聽說還欠了旁人一大筆買藥材的錢。那些人本就是涇關的地痞流氓,坐地起價。當時袁滿因著景厲橫死,關均一瘋癲老實了一陣,哭著鬧著來鬱府求救,說他父親被綁走了,籌不上錢來贖就沒命了。”
“但是我爹向來是個獨善其身的人,二嬸的事情歷歷在目,他不願意幹些受累不討好的事情。便沒有理會。我哥只好賭了自己一條命,換來了半年的籌錢時間。但是那些無賴竟要求每過一個月翻一倍,半年一到就殺了袁醫。袁醫在那段囚禁的時間壞了神志,除了行醫腦子都不太正常,好在我哥是個能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最後竟真的把人和店都贖了回來。”
他走後第三年的冬末春初,正是烏胡戰爭開始的時間。
所以他才會出此下策,才會在硝煙中討生。所以後來他才不得不走上行商的道路,因為吃過這樣的苦,害怕身邊人再吃上這樣的苦。
可是一些藥材能有多少錢呢?一個醫館能欠下多少債?一個縣丞,竟如此獨善其身,將手背在後面,站的高高地俯視他艱難地行走在數九寒冬裡,哪怕掏出一條命也不願意伸手拉一把。
在涇關袁滿提到此事時鬱熠朝的強硬態度,太子遇刺後上藥時鬱熠朝蒼涼笑著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家底呢”,還有臨山上他對自己發戰爭財過不去的心結。
鬱熠朝無數次表明這條獨木橋是自己的命數,讓他不必自責。可是他縱然不自責,心也會難過。
那個時候為什麼沒有人幫幫他?
他的父親曾是保衛家國驍勇的將軍,他的大伯是涇關的縣丞,他的外祖父是安州的首富,他的母親為救人而死,如今他為了幫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竟也需要拿命去賭,走如此極端。
他那個時候自己也看不到!
林停晚只覺眼眶一酸,深深閉上了眼睛。
“你,還往前走嗎?林大人?”鬱又寧的聲音顯得如此不合時宜而又及時。
林停晚:“走,去看看井裡有什麼。”
“你去吧,我就不看了。你沒聽說過兩人不觀井嗎?我……我去個茅房,給我個火折。”
林停晚將火折放低,微弱的火光映出潺潺的井水,封閉的四面圍牆和漆黑的夜將井水鍍上暈染不開的黑。低頭俯視,彷彿有一雙眼睛透過烏黑的水面與之對視,有什麼東西即將躥出,試圖將人拉進,再拉進……
“啊!有鬼!”
“救命!啊!!!”
不遠處傳來鬱又寧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林停晚顧不上探究井水,朝著茅廁的方向奔去。也顧不得男女有別,林停晚闖進裡面,只見鬱又寧揮舞手中的短棍胡亂擺動,微光照耀下,才看到她口中的“鬼”被打暈在牆角一動不動。
林停晚伸手按住了手舞足蹈且大喊大叫的鬱又寧,“鬼被你嚇死了,女俠行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