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停晚認得此人,當年他本是後來參入羚鋒軍的公子哥,在軍中不怎麼受待見,能力也堪堪入眼,但是偏偏在叛亂中站對了明主,此後平步青雲,成為一軍之將。
在那場大叛亂中,絕大多數羚鋒軍尤其是舊部都隨著石山行一同被肅清,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人憑藉著家中的背景及時投了明主,躲下了災禍。
“原來是左相的好外孫單將軍。”單鐘平日裡剛愎自用,能耐得不得了,就忌憚旁人說他獲得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外祖父。
果然,林停晚一句話就激怒了他。
“早聽說石山行在外面有個野種,這麼多年同僚都沒認出來,如今一見,著實野種,一點也見不著你爹當年的威風。”
林停晚甚至微笑著聽他罵自己,只淡淡道:“哦,那你還挺明顯的。一眼就能看出祖宗是誰。”
單鐘大怒,挑起銀槍勒馬向前,“林停晚,如今你身世暴露,在劫難逃,識相地乖乖隨我回宮任憑發落。說不定陛下看在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輔助太子又苦勞的份上留你一條全屍!”
林停晚邁著皎潔的銀灰走向列隊,從容的氣度讓軍士懷疑他才是將軍。他說:“單將軍不用這麼緊張,我孤身一人,逃不了的。但是我還是很遺憾。”
“遺憾什麼?”單鐘摸不明白林停晚要幹什麼,沒敢輕舉妄動。
“遺憾當年我父親沒有東山再起……”
“大膽逆賊!”
“單將軍也曾是羚鋒軍的一員,豈非更切實體會?往前回溯三十年,羚鋒軍何等風光。東海鏖戰,西北降烏胡,南州判定,中擊前朝餘孽。明明是與天子並肩作戰的兄弟戰友,為朝廷肅清最後南州的內外勾結後連句口頭表彰都沒有。十年時間,死傷上萬,將軍都一死一失,剩下一將回城,結果被連帶清洗,家眷都要跟著奔命。江朝便是如此對待功臣?”
“你爹被肅清是因為謀反逼宮!他罪有應得!”
“當真如此嗎,單將軍?如若他當年真要為了江壽茂逼宮,為何逼宮的隊伍只有寥寥百人?你們捉拿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出動的人馬都比逼宮多,是江壽茂過於成竹在胸還是先帝如此不堪一擊?為何在逼宮前,羚鋒軍的將士都收到了原地待命的命令?”
“你當真覺得當年的逼宮就死了幾十個羚鋒軍,這正常嗎?”
林停晚笑得悲涼,“如果你仔細查,這幾十個羚鋒軍都是沒成家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單鐘失去了耐性,厲聲喝斷。
“我想說什麼不重要。單將軍比誰都清楚當年的真相。黃天不仁,背信棄義!羚鋒軍隨他刀山火海,屢建奇功,最後卻被當槍使,用忠骨成為登上帝位的墊腳石!如何不寒心!既然天要絕我,不如我們賭一把,看看現在被肅清的羚鋒軍冤魂是否死不瞑目!”
“你好大的膽子!”
林停晚的臉色在月色下更加蒼白,但是他的眼睛一直微彎,保持著疏離的親和,甚至優雅地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狀的物件,“你加入羚鋒軍晚,沒幾天就被整並了,不如我來讓你見見——”
“羚符。”
他抬手舉起令牌,上頂是尖利的羚角,下封渾重,一隻利劍刻在其上,發出堅硬冰冷的光澤,這光來自荒涼的西北大漠,也來自奇詭動蕩的南部邊陲,受過浪擊血浸,也被打碎重組,細看布滿新陳的裂紋。
人群中一陣騷動,甚至有聲音:“是……是真羚符!”
單鐘一早便知道羚鋒軍的威力,就算石山行死去後,對羚鋒軍的整肅都耗時多年,仍舊收效甚微。這支早年間由太子和幾位大將軍一手建立的鐵板,馳騁數十年衛國衛民,一腳在跌在了政治漩渦中,折掉了其中的一部分,其餘被打散,甚至學會了融入和偽裝。但是他毫不懷疑,這塊鐵板仍將有重組的可能,到時只會更加堅硬鋒利。
即使在自己的親信部隊中,都有羚鋒軍的殘餘,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