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衙門裡專事行走傳訊的差人,說是兵部來了邸報,夏提刑請西門副千戶過府同觀。前月金吾衛才來了一行巡查使,算算時日,考察官員的照會應已上達天聽,如今兵部下文,當是有所回響。
西門慶不知是喜是憂,不免心中惴惴,徐應悟卻十分淡定,不慌不忙替他換了官服,悠哉將他送至車上,微笑道:“今早我見神女枝頭嬉鬧,想是有喜。”
徐應悟目送馬車嗒嗒遠走,心中不免憂愁。他自然知道,此番兵部來的是升官邸報,夏提刑升了指揮使,西門慶轉正千戶掌刑。不僅如此,不日即將再來一旨,宣各省提邢官員進京見朝謝恩。
換言之,西門慶即將離家赴東京辦事,這一趟來回,少說也得兩月餘。
西門慶看畢邸報,歸來時喜不自禁,到了書房裡間,連靴也不脫,跳上榻往徐應悟大腿上一坐,將他臉頰拍的啪啪響:“應二哥!應二哥!竟被你說中!果然有喜!”
徐應悟原本就沒睡著,被他一打攪,幹脆坐了起來。只見西門慶笑的兩眼沒縫兒,徐應悟不忍掃他興兒,便假意懵懂道:“怎的?漲了薪俸?”
“嘁!”西門慶搖頭道,“我缺那幾兩黃的白的?應二哥小瞧我了!”未及徐應悟再猜,西門慶便搖著他肩膀道:“升了正千戶!仍掌刑名!”
徐應悟演不出乍驚乍喜,只瞧著他笑。兩人對望片晌,便又天雷勾動地火,抱頭吻在一處。西門慶興奮異常,少不了百般勾挑引誘,徐應悟捱不過,兩人又雨意雲情,盡力盤桓了半宿才歇。
不出十日,金吾衛差人又行一照會,令各省提邢官員火速赴京見朝謝恩。西門慶同夏提刑約定三日後啟程,便急忙回府收拾行裝、備辦禮物、打點車馬。
動身前夜,西門府燈火通明,各房各院丫頭小廝如暴雨前的螞蟻來回亂竄,玳安兒各處奔忙招呼,嗓子都喊啞了。
西門慶叫陳敬濟抄錄了兩尺來長一張禮單,再三審看後方才滿意點頭。待送走女婿回到房中,見他應二哥悻悻呆坐床頭,西門慶咧嘴竊笑,坐過去挨肩靠著他。
那日領了諭照回來,應二哥聽說他要上東京一趟,瞬間面容失色,卻又強作笑臉拱手沖他道“恭喜”。西門慶使壞心逗他,說此番與長官同行,須得嚴整從事,周守備已派了一隊軍士隨行,不叫多帶隨從,以免行輜過重。
西門慶原意叫陳敬濟全權代他打理鋪上事宜,徐應悟聽說後正色勸道:“慶哥兒三思。大姐夫此前從未經過事,要歷練他,須得有你在旁提點兜底。你不在家,一旦出了急事,他缺少經驗、全無主意,恐出大紕漏。倒是玳安兒,平日跟著你巡鋪查賬,樁樁件件都經過手,買賣交他代理,更為穩妥。”
話雖不錯,西門慶心道,可玳安兒一貫在我身旁服侍,這一路長途跋涉的,我不帶他,誰替我批袍理帶、奉茶掖被?他旋即想得明白,若叫玳安兒留府,他身邊便空出個隨從的位子,應二哥有心補這個缺,但驕矜愛面子,不願直言,只拿舉薦玳安兒說事。
他當然巴不得帶應二哥同行,卻偏拿喬使性兒,也不肯先開口,只等應二哥說一句“可要我陪你?”哪怕是問問“我走了你不想我?”也行。可直等到明日便開拔,他應二哥還咬緊牙關死不鬆口,一天只骨嘟著嘴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