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這部電影在海市拍攝了半個月,期間負責劇本的學長常叫大家圍在一起徵求修改意見,那時他還不是很懂其中許多臺詞的意思,只知道後來上映時許多的畫面連同句子都被影評人拿出來欣賞。
那位學長講話很慢,帶著說不出的口音,念稿時有些像電影旁白。卞皎那天早上沒有進食,坐在桌旁時,胃難受到發暈。
意識模糊之間,他依稀記得其中有一句臺詞是講羈絆——
“人與人的羈絆真正消失的時刻,不是告別,也不是疼痛。
僅僅是提起對方時語氣平淡,就像提起一餐尋常的早飯。”
一週逗留時間期滿。
裴子騫從陽市回到首都,接著立刻飛英國。
登機、飛行、轉機、飛行,接近十五個小時的裡程一路無言,沒要叫酒直接閉眼睡著,好像很多年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
落地倫敦,裴子騫沒有通知在鄰市的助理。過邊檢,取出行李,過海關,獨自走出希斯羅機場,期間抬眼看了一次天,悶白灰色,直到站在最門口停步幾秒,然後習慣性抬手去摸裡兜——
卻摸了個空。
這時他才意識到,從陽市登機前一天起到此刻整整兩天時間,他沒有去買煙。
甚至連吸煙都忘記。
蜷縮手指,裴子騫忽然又松開手輕輕呼氣,接著笑了一下。
這算什麼。
就這樣戒煙麼?
他從十五歲開始吸煙,迄今已經快九年,中途不是沒有想過戒掉,只是沒有一次成功。
其實吸煙這件事一開始的感覺並不好受,煙是成癮物,家人學校社會三令五申禁止,第一口的煙霧吸進肺裡時也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甚至有些嗆喉,但後來不知為什麼,就是無法戒掉。
十五歲時,裴子騫念初三最後一學期,成績優越,可以升入排名第一的陽中,但家裡伯母似乎並不滿意,明裡暗裡說過好幾次要他去沿海,和那裡的親戚一起打工掙錢。
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裴子騫很早就學會一言不發地忍受。
他從未對伯母的意見發出反駁,私下裡卻報名了老師推薦的一項省級物理比賽,如果比賽贏得成績,他就能以全額獎學金升讀陽中。去省城參加比賽的那幾天,他本想好理由,準備對大伯說自己在學校進行補課,週末不會回家,然而週五時候乘車趕了一下午路,在賓館安頓好時已經淩晨,開啟手機,卻空空蕩蕩,沒有一條未接電話或者簡訊。
關掉螢幕,他一覺睡到天亮,不再準備和任何人告知去向。
第二天連綿小雨,天氣陰沉。裴子騫是獨立出門參賽,沒有老師帶隊。
出門時他本來想去坐地鐵,但光是弄清方向就花費了他很多時間,只能重新爬上地面招手打了一輛車。期間因為趕時間跑步太快,他摔了一跤,坐上車時才發現自己大腿後側全是泥漬,但又沒有帶紙巾,前方司機的目光一下又一下傳來,他只能低頭,嘗試用校服袖口擦拭座椅布料上的泥點,然後和對方道歉。
對方就說:“小朋友,你家長沒有囑咐出門帶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