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閒是小跑著來的,陳志給他打的電話。他明白老耿家的不好惹,偌大個虎口鎮,誰吃飽了撐的慌,竟然去惹她?
看來,廚子老冷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孃們,可算是碰上對手了,磨一磨她的性子也好。
他擠進人群,揮手阻止了老冷一慣強勢先告狀訴苦喊冤的動作。轉身陪著笑臉對著老耿老婆說:“好嫂子,恁別跟老冷一般見識呀。有什麼話只管和俺說,老冷就一做飯的,她能做什麼主?”
老冷哭喪著臉,欲哭無淚,一副冤情比天高似海深的表情包。大清早的,被老耿家的一個多小時臭罵狠懟,末了,院長還說她說的話不算……
老耿老婆這些年走南闖北,長了不少見識,本來她在吵架方面就天賦異稟非常人可比。從小在莊子裡各種實戰演習,練就了一張罵人的刀子嘴。
更兼這些年四處奔波上訪,經歷非凡,在吵架的理論方面提升了不少。長期的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她圍繞著“精、準、狠”三字狠下功夫,早就練成了吵架的一流高手。無論面對的是秀才還是兵,她都吵得贏;無論對手是鄉野潑婦還是高官顯貴,她都會因人而異,迅速精準地拿出一套最佳的、最具針對性的吵架方案來。
遇見講理的她便是講理達人:娓娓道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如泣如訴……
遇見罵人的,她瞬間便化身母夜叉,指天劃地、唾沫橫飛、一口氣不帶停頓地罵上個把小時,罵的人家雞飛狗跳,三天不得安寧……
若論起動手來,她簡直是正中下懷的本色出演:推搡、拉扯、抓撓、蹦跳、撓花臉揪頭髮扯耳朵抱大腿……十八般武藝無一不會、無一不精……
饒是老冷這樣的吵架好手,幾十個回合下來,也落了個慘敗的下場。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老耿老婆一看是任閒,立刻眼含熱淚,輕撫著起伏的胸口哀怨地哭訴道:“任院長啊,俺老婆子命苦啊。俺當家的遭了天大的冤案,俺一個大字不識的婦人,可不得四處奔走申冤?去年,趙書記可憐俺倆口住在鄉下孤苦伶仃,專門叫俺們來住在敬老院裡……”
說到悲苦處,老耿老婆聲淚俱下,珠淚如雨,她醒了把鼻涕,“可是俺風風雨雨的在外面奔波,俺家老耿連口熱湯飯都吃不嘴裡。他可是個殘疾人啊,俺叫他上伙房裡多少盛點剩飯,湊合湊合叫他吊著老命妥了,可他臉皮薄啊。俺今兒還沒出門,想來替他盛點稀飯對付著喝點……”
說到這兒,老耿老婆越發傷心了,她從地上拾起一個小碗對任閒說:“大夥兒瞧瞧,就這麼小的碗,盛點稀飯都不叫盛!恁瞧瞧,這還是共產黨的敬老院不?這還是共產黨的鍋不?這還是共產黨的飯不?”
瞧這些話,合情合理,娓娓道來邏輯嚴密,一絲兒也不亂。
任閒低頭含笑,認真地聽著。心裡卻想,幸虧這老孃們沒文化,若上過學,那還了得?
難怪鄉長縣長都說不過她,方一梅今日飽了耳福,看了聽了,歎為觀止。她簡直認為老耿老婆的吵架藝術可以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了。
可惜,今天觀摩不了她的全套吵架藝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