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天,我爸拿廁紙擦汗,見到我有些著急:“淼,這麼大老遠跑過來,是出什麼事兒了嗎?”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了嗎?”我最煩他這麼問,從書包裡翻出皺巴巴的回執條:“學校元旦晚會,家長可以來,你來不?”
爸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摸摸兜說了句花鏡不在身上,只好接過紙條眯著眼睛艱難地看。
“唔……”等他終於看完,象徵性地說了句:“1 號啊。你讓你姑婆去唄。我就不佔這個名額了。”
我有點沒好氣:“元旦元旦,不是 1 號是幾號。”說完就有點後悔,不該對我爸這個態度。心裡又忍不住給自己的糟糕語氣找藉口:是他先敷衍的!
“那天我調休,不放假。”我爸訕訕地笑,把回執塞回給我。
“一個學生可以帶倆家長。姑婆去,你也可以去。”我不肯罷休:“而且姑婆說她那天和老姐妹有約了,我媽回外地了,你要不去的話我就沒家長來了。”
“這個……”我爸面露為難。那個表情我很熟悉,就像我媽說的,「一副逃避的態度」,躲躲閃閃。
“你閨女要登臺唱歌,你也不來嗎?”
這似乎引起了我爸的興趣,他細細問了問我唱歌的事情,我幾乎以為他心動了想去,結果他想了想,還是說:“爸爸真的騰不開時間啊,你再問問你姑婆。”
我忽然有些懊惱,帶了脾氣說:“隨便你。”憤憤地把回執收回書包。
差點忘記此行來的目的,背好書包我說了句:“爸,你初二時給我贏的大熊給放在哪裡了?我怎麼找不到?”
我爸明顯有一刻的怔愣,隨後他撓頭:“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記得了?”
我盯著他,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你也不記得了?”
我爸一臉茫然:“你記錯了吧。沒有的事。”
從廠子大門出來,倒三班公交回家。
車身晃晃悠悠,本來搶到一個位置,坐下不久看見一位父親領著小女孩上車。我想起來讓座,結果那個叔叔擺手讓我繼續坐,自己則找了一處公交車前輪的大鼓包,讓女兒坐在上面,自己圍在邊上不讓別人擠到她。
女兒一直在大聲地給父親講學校的事,講自己把發的黃桃酸奶分享給同桌了,講今天周記得到老師表揚了,講體育課時學了跳山羊……父親戴著眼鏡,瘦的像電線杆,面對女兒時眼睛笑成眯眯眼,留給外人的則是一副寬厚又堅定的後背。
看著他們兩個,一種無以複加的委屈和難以言喻的迷茫在我的心中升起。我覺得自己真傻。
直到下車時,我還在罵自己。宋周淼你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啊。
就像每個普通家庭的小孩都曾幻想過的那樣,我也曾想過,我那個窩窩囊囊又不愛交流的爸爸是不是個隱藏得很深的超人。
或者是超級富豪。
或者是武林高手。
而他之所以帶我過著這樣的生活,是為了鍛煉我的心智。等到我長大後的某一天,他會突然亮出自己的身份,露出一排整整齊齊的白牙,邊說話牙齒還會閃閃發亮,舉起大拇哥對我說:“閨女!你老爸我,可是很厲害的呢!”
可現實就是,都沒有。
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