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鈺仰首道:“母皇訓斥的是,兒臣愚鈍,只知重情,既重母女之情,懇請母皇為鳳體安康,不要動怒,也重姐妹之情,姐姐犯錯,任憑母皇處罰,只是懇請母皇開恩,兒臣身為人妹,甘願與姐姐同受責罰。”
鹹安帝微微一頓,隨即似乎越發生氣:“你張口就是與她同受責罰,哪日她造反,你也與她同受責罰嗎?”
興陵郡王道:“兒臣不敢。”
“兒臣不是能言善辯之人,只是請母皇明鑒,請母皇開恩。”薛鈺再叩首。
鹹安帝看她一眼,似有些無可奈何,又一指鬱陵郡王:“還有你!身為長姐,不見你做什麼表率,也不見你教導妹妹,這會子一句話不說,也不替她求求情麼?”
鬱陵郡王道:“兒臣以為,有祖宗律例在前,兒臣不敢求情。”
鹹安帝臉色仍是陰沉。
忬貴君適時輕輕挽住鹹安帝的手臂,側首間鬢邊步搖晶珠搖曳,映照花顏,柔聲道:“陛下,天涼,別教孩子們跪著了,跪壞了膝蓋。”
鹹安帝聽他勸和,方才稍稍平息怒氣,拍了拍忬貴君的手,鬆口道:“你們幾個,起來罷。”又草草對陽陵郡王道:“你今日進宮,還沒見到你父君罷?去扶著罷。”
建陵郡王猶跪在地上,任荷茗雖看不到她正臉,也看得出她背脊僵硬,想必既是害怕又是不馴——她是真的很不願意娶樸慧質。
忬貴君按一按陽陵郡王,複又走上前扶著鹹安帝坐下,道:“年輕,難免有失,陛下嚴加管教就是了,萬萬不要氣壞了身子。”
這時節正聽得外頭通報:“僖儐,建陵郡王君求見!”
鹹安帝閉著眼沉默片刻,壓著怒意道:“讓他們進來。”
二人於是入殿見禮,鹹安帝對著許僖儐沒有一點好氣,劈頭叱罵道:“你教的好女兒!”
許僖儐當年便不甚得寵,眼下更是失寵已久,也不敢上前親近鹹安帝,也不敢上前去看女兒,低頭怯怯伏在後頭:“一切都是臣侍的疏失,還望陛下恕罪。”
鹹安帝抬眸看了一眼樸慧質,神情語氣倒是平緩許多,果然道:“朕這女兒太不成器,又與你姐姐起了沖突,若是你們兩不情願,朕也不是非要亂點鴛鴦。你若不願意,朕這就收回旨意,而後為你另配婚嫁,不會委屈了你。”
話是這樣說,在樸慧質看不到的角度,眼中卻是冷銳的審視。
戲演到這一折,任荷茗也不由得緊張起來,握緊自己的衣袖,只見樸慧質複又一拜,道:“陛下真鳳之女,一言九鼎,侍身不敢因自身區區之事,使得陛下收回金口玉言。樸氏一族,皆以忠心侍奉陛下,侍身雖為男子,所能做之事有限,但也明白陛下擇選侍身為建陵郡王君的苦心。樸氏家風,素來是血戰到底,絕無迎難而退之理,建陵郡王縱然有錯,侍身身為其夫,理應患難與共,更不能拋之棄之,自當盡己本分,勸誡輔弼。”
鹹安帝聞言,頗為意外地看向樸慧質,建陵郡王亦看去,方才還梗著的身姿不自覺柔軟了幾分,薛鈺則忍不住偷偷瞟了任荷茗一眼,任荷茗忙又微微低下頭去,只聽鹹安帝靜了片刻,嘆道:“你能明白朕的苦心,朕很欣慰。樸家教養兒子,教養得不錯。朕選你做建陵郡王君,果真沒有選錯。”
薛鈺適時道:“請母皇開恩。”
興陵郡王也道:“兒臣以後一定對三妹嚴加管束,請母皇開恩。”
鹹安帝聽了這話,猶是憤然道:“胡鬧!”
卻不似方才那般真怒。
許僖儐便在此時道:“陛下!”
鹹安帝微微一頓,目光落在那個素來膽小怕事的男人身上,他今日也不過朱草色宮裝,暗淡的紅仍然是素不起眼的樣子,然而發鬢抿得整齊,怯怯楚楚之間,又多一分堅定:“陛下,鑰兒有今日之禍,全因素日裡臣侍管教不嚴,興陵郡王與蘭陵郡王和鑰兒姐妹情深,故而為鑰兒求情,臣侍不想讓陛下為難,但求陛下秉公處置,從嚴教女,這般,鑰兒往後才能洗心革面,嚴以律己。”
鹹安帝看了許僖儐片刻,正欲說話,卻聽得外頭有人高聲哭喊道:“陛下,閔貴儐主子動了胎氣,求您去看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