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學樓>其它小說>無將車> 第 49 章
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第 49 章 (2 / 2)

他心中微冷,思緒愈發冷靜清晰。既然撕破面皮,也就不必兜圈子了。

任荷茗抬起一雙清明眼眸,道:“血衣侯是明白人,她們樁樁件件算計,都是為了皇權穩固,為此不惜葬送為守護大晉國土浴血奮戰過的幽雲將士的性命,不惜塗炭幽雲土地上無辜百姓的生計。幽雲軍,不也是幽雲的百姓,大晉的百姓?她們身後護著的,又是更多的百姓。無論是何算計,只要能保下這數萬條人命,在下都覺得無可指摘。若是殿下為自己的前程考量,那便更好了,有德,或者僅僅是有能之人擔當我大晉的將帥王侯,總比屍位素餐的碩鼠蠹蟲要強得多。”

血衣侯最知道世家公子天真,原是想刺中任荷茗的痛處,這一擊不中,眼眸微眯,道:“倒是微臣小瞧蘭陵郡王君了。只不過,郡王君高看我了。我不過一個封奴,心裡沒有什麼家國大義,只是承陛下旨意辦事,賑濟錢糧如今被景陵郡這些貪官汙吏瓜分,不知何時才能搜刮清點出來,一日之內是結不了案的。就算結了案,賑濟用的錢糧同供養軍隊的糧草相去甚遠,雖然都是能吃,但行軍補給上要困難許多,你來借常景軍的軍糧而不是要賑災糧也是因此,你那小郡王倒是想得美,她借去常景軍的軍糧,常景軍一時之間便難以行軍對戰,她便沒了後顧之憂,然而賑災糧既已被瓜分貪墨,微臣並沒有十足把握清點出來足夠的數量,至少也得些時日,此期間常景軍若是斷糧,叛亂起來,劍指京都,燕陵軍能擋得住?便是直搗皇城。本侯憑什麼要為了蘭陵郡王攬這樣的擔子,冒這樣的風險?”

單看當初太醫院一案時的雷厲風行,血衣侯並不是做不到。然而景陵郡貪汙一案牽連甚廣,她拖著遲遲不辦理是不想得罪人,尤其是不想得罪如日中天的蘇相:倘若真將錢糧按數搜刮出來,罪名也就蓋棺定論了,民憤滔滔,有些官員必死無疑,這些可大多都是蘇氏費力培養的門生。

血衣衛的前身暗衛只為皇帝辦事,從來不牽涉奪嫡之爭,在皇帝之間代代相傳,一直相安無事,但這是由於暗衛首領從來不曾公開露面,無人知曉其真實身份,究竟為皇帝辦過什麼事,是否曾經損傷過繼任皇帝的利益的緣故。但血衣侯不同。她身在明處,確實是歷代宮女中走到臺前冊封侯爵的第一人,走出這一步,既算是個封奴,也是堂正站在朝堂上,真可謂是鯉魚躍過了龍門,無論來日史書中落下何等罵名,第一就是第一,侯爵就是侯爵。只是同時,她失去了隱蔽身份的便利。若是依任荷茗所言,血衣侯便會大大得罪陽陵郡王一系,往後若是陽陵郡王登基,其麾下血衣衛不過是無數張模糊面孔,聽令行事,忠貞不二,就算損害過新帝的利益也可以安然無事,但她危翳明就未必能得善終了,為保命,她便不得不因此站到陽陵郡王的對立面去,而以她的身份地位,但凡不支援陽陵郡王,陽陵郡王首先要除掉的就是她。

依陸恩儐所言,血衣侯上位之時為除去當時的大尚宮嚴峒,曾牽涉入戚家一案,即是她已經得罪了鬱陵郡王,鬱陵郡王與陽陵郡王的合作別說旁人不知,她兩人的合作說到底也不過是利益聯合,此事之後必定又會各自爭儲奪嫡,所以眼下她還沒有得罪陽陵郡王,也是決計不會再得罪一位皇女的,尤其是陽陵郡王這般對皇位唾手可得的皇女。

任荷茗想得通其中利害,確實一時之間無把握說服她,絞盡腦汁,也只得一咬牙冒險道:“血衣侯忠於聖上,天下皆知,雷厲風行,在下亦是佩服,如今畏首畏尾,做的是什麼打算?”

這便是提醒她:她不想繼續得罪皇女是在情理之中,可若讓鹹安帝想明白她為何不願意得罪皇女——她如今有的所有一切,都是因為鹹安帝認為她只不過是個宮女,無夫無女,只得專心侍奉皇帝,諸多榮華富貴,皆建立在一個“忠”字上,倘若讓鹹安帝發覺她在為鹹安帝逝世後侍奉下一位皇帝做打算,那她如今的恩寵可就會煙消雲散了,曾經她有多炙手可熱,她死得就有多快。

果真血衣侯向任荷茗一眼看來,血眸中閃過一絲殺意。

她此生不知經歷過多少危局,雙手不知沾過多少性命,豈是任荷茗這般深閨中只懂紙上談兵又好悲春傷秋、愛惜飛蛾紗罩燈的弱質公子所能比,只那一眼任荷茗便覺得透骨生寒,只是硬撐著半點不退,雙眸沉定不動,如同一雙明璨的星子,看得血衣侯一頓。

無論如何,他已經盡力,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最好,今日任荷茗與血衣侯的對話,每一句都留有破綻供她追擊,一步步將她誘引至此,是他三日來精心推算敲定的話術,血衣侯約莫是有幾分輕敵,當真被任荷茗說動了幾分。

只是代價是,任荷茗多少有些得罪了她。

正在此時,聽得一人道:“藥膳須得趁熱吃,侯主再不吃,恐藥性就要變了。”

血衣侯臉色微微一變,探了一指觸在湯盞邊,任荷茗聽得那聲音熟悉,回首望去,不由得有些又驚又喜:“王留?”

來人一身細棉質地、素白滾邊的湖藍色醫使裝扮,漆黑長發抿得一絲不亂,以鮮藍葛巾束著,露出一張雪玉似的娃娃臉,唇紅齒白,分外可人,更襯出烏梅似的一雙大眼,原是冷著臉的,看見任荷茗卻是嫣然一笑,屈膝一禮過來挽住他的手——不是旁人,正是易太醫身邊的小醫使王留。任荷茗被麗碩公主所傷、在宮中每日見醫時,便是王留每日來看他,後來侍奉蕭定君腿疾也是常常和他一起,漸漸與他交好,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大方分他,一來二去,除卻主僕之別,關系玩得十分好了。

“你怎麼在這裡?”任荷茗奇道。

“寒災中流民多有凍傷,定君主子向陛下求了恩典,太醫院派了些閑散的太醫和醫使一同賑災,我便是其中之一。”王留笑著答道,旋即又看向血衣侯,“血衣侯長途奔襲,又勞心勞力處理景陵郡諸事,身子有些不適,然而派來賑災的太醫多擅長外傷,不善醫內,這幾日除了為災民看病,我也來此府為血衣侯診治,眼下景陵郡中的災民都已得到妥善治療,血衣侯的病情亦見好,我本是帶著楊太醫的意思,來向血衣侯辭行的。”

任荷茗與血衣侯的談判在緊要關頭被人打斷,危翳明的臉色很是難看:“辭行?你去哪裡?”

王留揚起臉兒道:“眾太醫及醫使承聖諭醫治災民,景陵郡後,自然是幽雲州。幽雲州眼下不光有受寒的百姓,戰事將起,太醫中雖有些只能開些千金之方,但也有些能作為軍醫派上些用場,正能為定君主子助一臂之力。”

王留此話算是提醒了血衣侯,此次派往受災之郡又能直達天聽的,除了她血衣侯,還有以蕭定君為靠山的王留等太醫,來此的太醫有半數都與蕭定君的主治太醫易太醫親近,便是危翳明想要殺人滅口,總不能將京城帶出來的太醫殺一半帶回去。幽雲軍不救,蕭定君定是不答應的,而血衣侯本就是個人人得而誅之、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的位置,幽雲軍之事稍有操作不當,她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任荷茗握著王留的手,一雙明亮的眼睛期待地看向血衣侯,血衣侯忍不住扶額,片刻後,道:“明日午時之前,錢糧必定出常景城門,蘭陵郡王君若是沒有別的事,下去梳洗吧。”

任荷茗聞言大喜,精神一鬆,只覺眼前一黑。

上一頁 目錄 +書籤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