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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2 / 2)

女子道:“大河燈五文,小河燈三文,公子若想寫些什麼,筆墨自便,若是由在下代筆,則在下再收一文賣字錢。”

任荷茗微微挑眉:“女君會寫字?”

她抬手作禮道:“在下也算是孔孟門生,今歲也曾參與科考,奈何悟道尚淺,不曾中第,有心待明年再考,素日裡便賣些手藝字畫,餬口度日。”

讀書人總有些自矜,她如今迫不得已從商餬口,若是真教人知道了臉面上的確不太好看,任荷茗明白她的苦衷,便不去探究她的姓名和相貌,只是好奇她字寫得如何,便挑出兩盞最大的蓮花燈,道:“還請女君代筆。”

她含笑道:“好。不知公子想寫什麼?一盞寫‘願得如意娘‘,一盞寫’女孫繞滿堂‘?”

任荷茗抬頭看看雪白皎潔的滿月,道:“一盞寫——‘今生雪覆無辜骨,來世願君不知寒’,一盞寫‘塞上英魂無所與,凡火盞盞照君還’。”

雖然不配,雖然沒有什麼足以告慰亡者,但他所能做的,便只有這些。希望在雪災中死去的百姓們來世生於太平盛世,有飯食,有衣穿,有炭火,不會再知道凍餓而死的滋味,希望在塞上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的英靈,能夠在這闔家團圓的日子裡,在燈火的指引下回到故鄉。

女子微微一頓,並未說什麼,只是將雙手從袖籠中取出,她戴著一雙粗烏布裁的手套,露出著的五指凍得發紅,隨後自胸口取出一瓶墨汁,一支細毫,任荷茗微微臉紅,但也知若非如此,天氣寒冷,墨汁恐怕會凍住,便狀似無事,看著她蘸了墨,竟在紙燈上落下一筆極好看的草書,疏狂有度,豪放精緻。

書寫間,任荷茗的馬車緩緩駛了過來,他便拉住紫蘇與他耳語兩句,紫蘇看他一眼,點頭去了。

不多時,那賣燈書生寫罷將燈遞給任荷茗,任荷茗一手提一盞燈轉身要走,她道:“公子等等。”

任荷茗回眸看她,她道:“公子再取一盞燈為自己許一個願望罷,算作是在下贈與公子的。”

任荷茗笑道:“女君小本生意,在下如何能給女君添這樣的麻煩。”

女子起身恭敬行了一個書生禮道:“君女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請公子選一盞燈,就算作是公子詩句觸動在下的謝禮,在下微若螻蟻,身無長物,唯有這小小心意,還望公子成全。”

任荷茗難以拒絕,便擱下手中的燈,抬手一點最小的那盞蓮花燈:“便這個罷。”

女子問:“可要寫字?”

任荷茗探手向她要筆:“我自己寫。”

女子恭謹雙手奉過筆來,容任荷茗不必相觸便可取走筆,又舉過墨瓶來容他蘸墨,任荷茗捧起花燈,信手寫下:願此生不悔。

任荷茗並沒有躲避她的意思,縱使是倒著的,女子也很輕易讀到了他寫的字,微微一頓,問道:“在下冒昧,但問公子為自己祈福,為何無所求?”

任荷茗將筆反轉過來遞還給她,道:“若是為旁人求,求長壽健康,安樂無憂,在下都可求。不過君女既然說這盞燈是送給在下的,在下託大,自以為此生幸運,早已勝過旁人萬千,並無什麼可求。且在下也不願求一生平靜無波,若有驚濤駭浪,便只當作打磨,並無意逃避。在下不信命是天定,相信命由己造,在下的一生過得如何,不在於遇到多少艱難困苦,而在於在下在一切順境逆境中做下的選擇,這些選擇想來也有對有錯,在下亦不求永遠做對,只求,不至有悔。”

恰此時紫蘇回來了,任荷茗便將他拿來的一個群青色平金緞子包的如意金銅手爐和一個掐絲琺琅蓮花盒裝的鵝脂膏擱在她攤上,這都是今日進宮時新得的賞賜,任荷茗碰都沒有碰過的,女子微微一愣,任荷茗揚揚下頜示意她凍得紅腫的雙手,道:“你是讀書人,雙手對你尤為重要,你字寫得好,在下不過是惜才,這些都是不曾用過的新物,小小心意,還望女君成全。”

任荷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女子無奈道:“在下卻之不恭。”

任荷茗想想,又道:“若有什麼事,只管去城東蘭陵郡王府說一聲就是,女君是德才兼備之人,若能為百姓做些什麼,便是大晉之幸,蘭陵郡王府絕無他求,不會於來日挾恩求報,還望君女放心。”

女子起身行禮,深深埋首下去:“原來閣下是蘭陵郡王君,是在下唐突了。”

任荷茗提著兩盞河燈、紫蘇幫他端著他的河燈陪他走下階去,聞言,任荷茗仰首向她道:“無妨無妨。”

而後彎身在河水幽暗的柔波中放下燈去。

任荷茗雖不會不敬鬼神,但總覺得,民間習俗得有些許是不靠譜的,至於是哪些,卻也無從分辨。比如今日這河燈,也不知是否真能用來祈福祭悼,但總歸,是他心中一份祝願,也是他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不知這河燈將帶著他的祝許到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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