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任荷茗並沒有能夠開口,但他知道,年後任泊峻就會奏本彈劾兵部尚書陳柏原,到時候鹹安帝就會罷免陳尚書,補缺之人不作他想,必定是任泊峻。母親的野心終於得償所願,只是不知是否是她當初所希望的那樣。於姜側侍,她成了違反年少情深時許下的誓言的負心娘;於辛蒹,她在許多年後才坦承了自己的真心,然而這真心比起辛蒹生前所受的苦楚,比起辛蒹最終含恨香消玉殞的命運,實在是不值一錢。她為了誓言和自保舍棄了辛氏,又為了後嗣和榮華舍棄了姜側侍,最終一無所有,只剩下備受折磨的內心。事到如今,任荷茗不願意怪她,卻也不願意原諒她。只是慶幸她至少能夠想明白,能夠承擔起身為人母和在朝為官的責任。
或許她也可憐,這溺慣女子的世道讓她在大錯鑄成之後才驚覺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但是她又有什麼可憐的呢?她享受過與姜側侍的青梅竹馬,也與辛蒹婚後相知,金玉雙全,如今就算都失去了,還有年少的嬌夫在側,又將有新生的孩子,一切還可以重新開始。
——一切還可以重新開始嗎?
如此心懷沉重地去探望祖父。
魏氏見了任荷茗總是十分歡喜的,只是如今薛鈺身在邊疆,皇貴君身陷冷宮,縱使魏氏不說,也實在是擔心任荷茗,而他雖不算喜歡任荷菱,任荷菱也終究是他看著長大的孫兒,年節下就失了孩子又被勒令出家,這於崑山侯府也是不小的打擊,於是他的臉色很有些不好。任荷茗擔心極了,哄得魏氏開顏之後,私下叫來了府中一直為魏氏請平安脈的席大夫詢問,又告訴她所需的一切補藥但凡有缺,只管到蘭陵王府來要就是。
在魏氏處坐著時,祝氏來此請安,他月份還小,身子上瞧不出來什麼,只是做了父親,格外容光煥發,一色芽綠搭槐花黃色澤的衣衫在這樣的凜然寒冬之中,仿若最出挑的一抹春色,孕育著即將到來的繁華錦繡。
任荷茗抬抬手,小曇便端上來一套足赤金打造的長命鎖並手足金環,他望著祝氏,含笑道:“還未恭賀主夫有孕。這套金器是逐精齋的名品,本君是急趕著令人送上青泰庵開了光送來的,希望可以保主夫腹中的女兒平安康健。”
祝氏看一看那盤中的精緻金飾,垂首輕輕撫過腹部,淺淺笑道:“是男是女都好。若真是個女孩兒,侍身希望她能承繼侍身母親的衣缽,修習我祝氏劍法,去軍中歷練。若是個男孩兒,能像蘭陵王君這般明仁聰慧就好了。”
長命鎖之外任荷茗所贈的手足金環,意在提醒祝氏他腹中孩子與任氏姐弟的手足之情,也算是探一探他如今對盟約的看法。而祝氏意思說得清楚:祝將軍雖曾是西南名將,但祝氏一脈如今只剩他與祝佳良兩個男子,除卻一些舊日戰友情分,已沒有什麼實權。真要爭爵位,不要說一個柔軟嬰兒與高中探花的任蘊琭相爭,單單是有任荷茗和長安軍站在任蘊琭背後,祝氏故舊便是螢火與日月爭輝了。他認得明白形勢,所以態度也十分謙遜,明白承認來日願意依靠任荷茗與薛鈺,這孩子若是從軍,自然就算是捏在薛鈺手中,也就不會承襲崑山爵位。
如此任荷茗自然放心,含笑道:“聽聞主夫的弟弟佳良頗得太後喜愛,待主夫月份大了,太後有意指他和有經驗的保姆尚侍來照顧主夫生産呢。”
祝氏果然眼睛一亮,起身跪拜道:“還請王君代侍身謝過太後隆恩。”
午後任荷茗回到自己的院子,盤算著崑山侯府如今的局勢:多年來的第一次,姜側侍徹底失勢被困在了外頭的莊子上,任荷菱也困居青泰庵,只剩下任蘊珪自己一人,她素來平庸,沒有太壞的心思也沒有什麼手段。再就是,那位姜小茵公子。
想到這處,他懶懶起了身來,對簾外道:“什麼時辰了?”
朱杏帶著一股子甜美的香風打簾進來,服侍任荷茗起身道:“回王君的話,剛剛未時。”
任荷茗用溫帕子敷一敷臉,掃一眼外頭,問道:“小曇呢?怎麼不見他?”
朱杏道:“王君睡著了,奴才就說讓他歇一會兒,王君醒得早,他才沒回來。”
任荷茗點點頭,道:“吩咐人把府裡那個姜公子叫過來。”
朱杏微微一愣,道:“王君見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