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陵郡王倒也沒有辜負,一俯身,一連將兩枝柳都撈了起來,縱馬回來,幹脆將一金一玉兩支簪子都取下,略帶著些不自在地一併簪在樸慧質鬢邊,樸慧質仰首驕傲一笑,也有英姿颯爽的美態,建陵郡王的神情上看不出什麼,卻也沒有了往日的厭惡。
只是隨後就是陽陵王了,她如今並無正君,難免有些尷尬,鹹安帝只淡淡安慰了一句:“你的騎射一向是最好的,只管射就是。”
陽陵王於是縱馬下場,張弓搭箭,只見那箭離弦而出,馬也追箭而去,陽陵王一把攬住掉落的柳枝,卻是微微一怔,臉色微變,只因她手裡拿著的正是任如君的九連環鏤花臂釧。
鹹安帝瞧見,臉上的笑意也是微微淡了,任如君見此,手指緊緊攥住了袖子,然而此時已不能轉圜了,陽陵王只有提著柳枝回來,奉給鹹安帝,跪地請罪道:“母皇恕罪,兒臣射偏了。”
鹹安帝看著那臂釧,沒有說話。
往年有薛鎮和薛鈺的刻意避讓,陽陵王的騎射一向最出眾,她用射偏了做藉口,很難說鹹安帝是信了是沒有信。
而從她射下柳枝的那一刻起,無論她做什麼都是錯的——若是她留著這個臂釧,就是對任如君餘情未了的證據;若是她將這個臂釧歸還給任如君,就是有意要給任如君一個念想;若是她將這個臂釧獻給鹹安帝,又有諷刺鹹安帝任如君原就是她的夫侍,是她獻給鹹安帝的嫌疑。
總之,鹹安帝面上雖不顯,但一言不發,心裡顯然是不痛快的,陽陵王跪在上頭下不來臺,年長的君儐們各有立場,不便開口,年輕的儐侍們則不敢說話,只因陽陵王向來美名在外,有貴公子夢中情人的名號,惜貴人為陽陵王說話惹得鹹安帝大怒被發落的例子就在前頭,他們生怕鹹安帝誤會自己鐘情陽陵王。一時間,四下寂靜。
但是,這樣僵著,終究也不是辦法,忽然看到一人出列行禮,端然道:“奴才鬥膽,請陛下將這只臂釧賞賜給奴才罷,如君主子深受陛下和皇後主子恩遇,奴才也想沾一沾如君主子的福氣。”
那人一身中規中矩的水綠宮裝,漆黑發髻上只星點珠花,是最低等宮侍的裝扮,比之任荷茗身邊的三等奴才也無差別,只是生得一張秀麗臉兒,略略傅著名貴的朱粉,顯出幾分容色來。
不是旁人,正是朱杏。
鹹安帝微微眯起眼,道:“這是…”
陽陵王看了朱杏一眼,道:“回母皇的話,朱杏是…兒臣的通房。”
朱杏膽子倒大,叩首道:“陽陵王府如今沒有男主人,奴才自知身份卑微,只希望,來日陛下做主,為王主指一位德行出眾的正君,奴才也能有如君主子這般福氣,得王主和正君的厚愛。”
鹹安帝笑笑,道:“很是伶俐啊。”
這話說的聽不出褒貶,不過朱杏也只能謝恩:“謝陛下誇贊。”
“如君的位分是皇後為他請封,”鹹安帝淡淡說道,“你的位分,也由將來的陽陵王君請封罷。”
這話的意思是,陽陵王一日沒有王君,朱杏就一日不能得封,將來陽陵王君若是不喜歡他,他也不能得封。朱杏雖然為陽陵王解了圍,但鹹安帝向來不喜歡太聰明的男人,這顯然是為難他的意思。
朱杏的臉色霎時雪白,然而依舊體面地拜了一禮:“奴才謝陛下隆恩,必定將這枚臂釧送去青泰庵佛前供奉祈福。”
這東西留在任何人手中都不合適,只有奉在佛前,鹹安帝心裡才能舒服一些。鹹安帝聽了這話,算是氣順了些,又看了朱杏一眼,忽然道:“朕瞧著你,倒很眼熟。”
任荷茗無奈起身,行了一禮,道:“回母皇的話,兒臣不敢欺瞞母皇,朱杏原是兒臣的陪嫁奴才,先前,兒臣也問過他願不願意做蘭陵郡王的側室,他同兒臣說,他與陽陵王在融霞閣相遇相戀,早已私定終身,所以兒臣便趁陽陵王封王之喜,將人送去陽陵王府,成全一對鴛鴦。”
這是於任荷茗閨譽有損的事情,但是,更加難堪的是將手伸到自己妹妹身邊的陽陵王。
任荷茗說的本是事實,有血衣侯在,查證這些並不難,任荷茗如此誠實,又算得一個受害者,一時,誰也不能說什麼。
“風流是風流了些,不過女郎嘛,誰年輕的時候不風流。”祥貴儐素來與蘇君走得近,自然要幫一句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