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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1 章 (2 / 3)

是她薛璜,無法抗拒皇位的誘惑,無法遏制心中的猜忌,差點殺死自己的妹妹,從此也與這個養父有了無法逾越的隔閡。

鹹安帝躲閃開任荷茗的目光,道:“正如你所說,你如今對朕所做之事,與朕當年所做之事沒有分別。就當作這是朕的報應,難道來日,茗兒,你便不會有報應嗎?”

任荷茗道:“母皇有今日,並不是當年冒犯先帝的報應,而是母皇這麼多年來,行事殘暴不仁,不將百姓視作活生生的人的報應。母皇為自己奪利,生怕搜刮得不夠幹淨,但要母皇為百姓做些事,難得好似要登天一般,要勸著哄著逗著捧著誘著逼著才能做。不過母皇放心,兒臣可比母皇孝順多了。正如方才所說,雖然那些政績都不是母皇的功勞,雖然母皇親自做下的惡行罄竹難書,雖然兒臣很想將真相公諸天下,但史書工筆,母皇便會是那樣賢明的帝王,母皇做過的這些令人發指的惡事,都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說到此處,任荷茗忍不住咬了咬牙。

不能說。在百姓心中,鹹安年間就是難得的盛世,她們享受了太平,享受了溫飽,對皇庭充滿了感激,任荷茗不能夠在這樣的時候殘忍地撕破她們的幻想,告訴她們被她們敬仰的皇帝十惡不赦,不配為人。那將擊碎她們對皇室的信任,皇帝不再是那個會處置貪官汙吏、甚至犯錯的皇親的角色,不會從戰亂、災害和人禍之中保佑她們,而是本人就是那個最大的惡人,那麼從此,便沒有人會再相信皇帝,這信任崩塌容易,重建卻幾乎不可能。

鹹安帝聞言,低低笑了,此時此刻優勢又在她手中,她那一切在握的情態,又彷彿是從前高高在上的帝皇:“茗兒。呵。你很不甘心?”

任荷茗驀然頓住,停了片刻,才敢回頭看她。

到底是在帝位多年,既然有當初,她未必沒有想到過今日,最初的憤怒和慌亂過後,鹹安帝依舊是那高貴而平靜的上位者:“朕罪大惡極,但天下人依舊會對朕歌功頌德,因為你們就算再恨,也要盡心竭力地為朕隱瞞,不是嗎?對你來說,朕的罪過,應該不止這些罷?當年,你外祖母不是不知道任泊峻不可託付,但是朕要她把你父親嫁給任泊峻,朕才肯相信她的投誠,也是朕,重用任泊峻之後不喜歡她太過寵愛你父親,不願意朝臣揹著朕結黨營私,才致她們妻夫離心,你父親最終病死。這才是你最恨朕的原因罷?所以,今日,才要來羞辱朕。”

任荷茗側目看向她,淡淡道:“母皇還記得自己父親的樣貌嗎?”

鹹安帝微微一怔。

“太後雖不是母皇的親生父親,可是容貌卻是一樣的,母皇雖幼年喪父,但起碼不會忘記自己父親的相貌,甚至有幸得見自己父親年華老去的慈容。兒臣已經不記得自己父親的詳細容貌了,記憶中只剩下零落的碎片,越是回想,就越是模糊,不知多少個夜裡,兒臣做夢,拼了命地追在父親身後,想要趕上父親,但父親卻越走越遠,兒臣怎麼哭他都不肯回頭。時至今日,即便阿姐妙手丹青,兒臣也有些想象不出父親的樣貌了。”任荷茗淡淡道,“但即便如此,兒臣還是幸運的。兒臣沒有見過水深火熱之中的屍橫遍野,沒有試過一具具翻找自己的血親,記憶之中父親蒼白的病容,也遠勝水火摧殘之後的遺容。”

鹹安帝聞言眼中微微一動,旋即閉上了眼。她彷彿有些累了,輕輕靠在床頭,淡淡道:“要做,就不要心氣不平,就不要猶豫回頭,就不要日後後悔。就像朕今日,便是死,朕也不後悔,不回頭。”

“即便母厭父傷,夫恨女怨,也不後悔?”

鹹安帝閉眼仰首,靠在錦枕上悠然地笑道:“皇權真是個好東西啊,只要你有,那麼即便母父厭惡,即便夫女怨恨,也會假裝與你情深甚篤。瞧瞧,即便你要殺朕,片刻之前,不也要與朕演得和樂融融?朕享受了一世,不過委屈這麼一日,不虧。”

“不虧?”任荷茗輕巧笑道,“若不是被皇權矇蔽了眼睛,身邊簇擁著欺騙母皇的小人,母皇又何至於一錯再錯?這麼多年來,始終只有想要利用母皇的人在欺騙母皇,那些不願意委屈自己的人,始終在她們粉飾的太平背後向母皇吶喊,母皇也一再地被刺痛不是嗎?母皇想要的,除了至高無上的權力,什麼也沒有得到吧?正因為無論如何欺騙自己,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沒有得到一樣真的東西,胸中才彷彿有空洞一般,無論用什麼都無法填滿。母皇心中無盡的貪婪,可有一日饒過母皇?想必是日夜煎熬一般的痛苦吧。”

“至於兒臣,”任荷茗淡淡道,“方才演得和樂,不過是為了玄澤。母皇真心疼愛過玄澤,玄澤便真心敬慕母皇,兒臣無意強行插手玄澤的想法,雖然來日等他長大,兒臣一定會將真相告訴他。”

“再說了,母皇以為,母皇的報應到此為止了麼?”任荷茗微笑,道,“兒臣可是給母皇備了一份大禮呢。薄紫荊,葉自青,費城榮,這些名字母皇可知道是誰麼?沈重,李利之,陳阿四,這些名字母皇又知道是誰麼?這些名字,是那年死在母皇一手締造的水深火熱之中的人。還有魏釗,白一言,易慈生,這些是母皇後來冤死的人。兒臣將這些名字連同當年的真相一起,刻在了母皇精心為自己設計的皇陵石棺上。她們將生生世世地陪伴母皇,代替母皇承受天下香火,終有一日,與真相一同現世。母皇覺得,可好?”

鹹安帝一向最在乎自己的後世聲名,聞得此,臉色變得蒼白難看:“爾敢!”

“有何不敢!母皇不就是最怕自己到頭來聲名一場空嗎?那你的報應自當如此!”任荷茗怒道,片刻,卻又深吸一口氣,緩下聲來,清澈明亮的雙眸流露出憐憫之意,“其實,母皇就沒有想過,為何自己與從前的寶陵王之子生辰只差一天嗎?”

鹹安帝微微一愣:“什麼意思?”

“我說。”任荷茗慢條斯理地道,“當初的楚陵王側君,是在寶陵王君的安排下在乾清宮中生下母皇,寶陵王君照顧哥哥生産後,在回王府的馬車上便生下了小郡主……母皇難道就沒有想過,也許當初的寶陵王君顧及哥哥在王府處境艱難,將自己所生的女兒抱給了哥哥……”

鹹安帝的眼睛睜得欲裂一般,她搖頭,道:“不,不會……”

可是眼前又閃過周太後緊緊抱著她的模樣,閃過周太後死前的囈語,都是同一句話:我就是你的父君…我就是你的父君……

不。不可能。不可能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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