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就這樣。”東方儀說著,又轉向任荷茗,“哦對。維明帝趁王君去送她,命人將血衣侯下了詔獄,王君現在去,應該還趕得上見最後一面。”
“你不早說!”任荷茗提起裙擺,隨後隨便一指兩人,“一人拿百金,日落之前離開京城,再也不見。”
說罷便拉著紫蘇跑起來:“快快快詔獄!”
在他背後,東方儀與難平各自行了佛道之禮:“拜別王君,王君永樂長康。”
任荷茗不回頭地揮了揮手,眼前的景色卻有一刻的模糊。
他趕到詔獄門口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紫蘇和淩霜兩人帶著他跑,倒比轎子的腳程要快一些,除卻鬢發微亂,也未有儀容不整。詔獄門口的羽林衛想來早就得了薛鎮的指示,向著任荷茗行了一禮,沉默地讓開一條道路,任荷茗便走了進去。
遠遠地,他就看見了詔獄深處的那個血人。
那人靠牆坐著,卻看得出肩膀碎了半邊,腿也斷了一條,皆以奇怪的角度扭曲著,可以說是不成人形了,身上不知多少處烙鐵燙傷,幾乎體無完膚,臉上倒是扣著一張鏨著花銀面具,很是漂亮,只是那面具是滾燙之時直接扣在臉上的,因此皮肉焦爛,已與那面具融為一體,原先那張還頗有幾分陰柔俊美的面容已經再也無法恢複了。
任荷茗下意識捂住了嘴,然而腳步聲還是驚動了危翳明,她勉強睜開眼看向任荷茗,竟微微扯出一個笑容,低低道:“王君恕罪。微臣這個樣子,嚇到王君了罷?想來王君上次見到這麼可怕的場景,還是為了微臣去拿薛鈎的口供,實在是對不住王君。”
她似乎也被灌下了某種藥水,原本陰柔尖細的聲音也變得粗啞難聽。
“她為何…”任荷茗艱難地道,“為何對你如此……”
“陛下命微臣為她尋找長生不老藥,微臣獻上的茡草不僅沒能讓陛下長生不老,還是入骨的毒藥,陛下將死之時發覺微臣辦事不力,微臣自然該是這樣的下場。”危翳明努力撐起身體,輕聲說道,“王君不必傷懷。或許如王君所說,微臣並非始作俑者,微臣也曾盡力…不做虧心之事。但這麼多年下來,微臣的雙手並非幹幹淨淨。落得今日下場,是罪有應得,微臣也早有準備。本該…本該自盡謝罪,然而…微臣還有一人放心不下,若不能妥善託付,微臣死不瞑目。”
任荷茗明白,危翳明要翻案,需要除掉的可是鹹安帝視為臂膀的趙氏家族,那是薛鎮正君的母族,可為她的助力,雖然有些首鼠兩端,但薛鎮未必就非要覆滅趙氏家族,除非危翳明開出更高的價碼。至少早從危翳明幫薛鎮洗清謀害閔貴儐腹中皇女的嫌疑時起,兩人就已有合作,那時的危翳明在薛鎮面前是有籌碼的。只不過現在看來,她到最後兌出來的只有兩個,一是為魏家翻案,二是保王留平安無虞。
想來危翳明當初既然答應陪薛鎮走這一遭,應該早知,自己必死無疑。或者應該說,她為鹹安帝鷹犬,原本薛鎮登基之時她便難活命,她是用陪薛鎮走這一遭,換了這幾年的活路。
以血衣衛治國,是鹹安帝的風格。薛鎮縱容血衣衛做大,是因為她要做的事情驚世駭俗,不用血衣衛難以成事,更要以血衣衛自汙名聲。但既然如此,薛鈺登基之後,血衣侯不能不死,薛鎮找了欺君的罪名來自己料理了危翳明,也是在為薛鈺掃清道路。
“蘭陵王君。”危翳明勉強跪在他面前,顧不得剛被按上滾燙面具皮肉俱爛的疼痛,以額觸地,懇求道,“阿留…王公子他,妙手仁心,一生從來只有治病救人,造下功德無數,唯一汙點就是遇上了奴婢這個罪人,有了一段孽緣。奴婢在血衣衛中還有些舊部,也有些隱藏起來未被抄沒的商鋪田産,雖然不值一提,但願意全數獻給王君,求王君照顧他…此生平安。喜樂。”
“那你呢?”任荷茗問。
“條件王君盡管提,奴婢也願受千刀萬剮,只求王君答應。”
“血衣侯畏罪自盡,陛下無奈,只得毀屍洩憤。”任荷茗說道,危翳明微微一笑,抬起尚且完好的一手就要運功往自己喉頭拍去,卻被任荷茗連忙拉住,“你覺得,騙得過去嗎?”
危翳明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