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鈺問道:“你怎麼看?”
任荷茗道:“好內遠禮曰煬,維明帝後宮人數在大晉歷代帝王中是最少的了,怎麼能算好內遠禮?”
薛鈺咳嗽了一聲。
任荷茗奇怪地看向她,旋即明白過來,只好無奈地添了一句:“是臣侍說錯了。除了陛下之外,維明帝後宮的人數是最少的了。”
薛鈺這才嗯了一聲。
任荷茗有些好笑,但繼續說了下去:“雖然維明帝從嚴治政,但所殺無一不是罪大惡極之徒,稱‘厲’亦不當。再者,即便維明帝風評不佳,也是陛下的親姐姐,陛下的帝位更是維明帝所與,惡諡太過,難免顯得陛下忘恩負義。至於這個‘哀’字,早孤短折曰哀,維明帝生父早亡,自身在位不過數年,英年早逝,稱哀本是對的,也不是她們擬的不好,只是總覺得不合。”
皇位承繼之上,向來姊終妹及的很少,更何況薛鎮必是遺臭萬年的昏君,更是英年早逝。即便她去時薛鈺一直在邊疆,她們姐妹之間的關系也註定會生出無數揣測,荒稿野史,豈知會編出什麼樣的故事來,唯有這個諡號是薛鈺欽定,將來史書工筆如何書寫,這個字便足以左右。惡諡必會再度引起薛鈺殺姊的揣測。而美諡,以薛鎮的名聲,卻又是擔不起的。
薛鈺嘆道:“我也是這樣覺得,所以,才留下了這本。你知道,我本是武人,雖不是不通文義,但不擅長推敲字眼,挑選諡號更是不擅長中的不擅長——早知道,該問一問鎮姊的。”
任荷茗聽她這樣嘆不覺莞爾一笑,隨即看向薛鈺的桌案,輕輕一碰,攤開的曇花銀緞卷軸上是薛鈺鐵畫銀鈎一般的字跡: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你在想她。”他輕輕地道。
“你知道的,我從前也不過是出身卑微不受重視的皇女,自幼受鎮姊照拂。我只想過做一個將軍,守護一方將士與百姓的安寧。是她給了我機會,助我安定邊疆,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又手把手地教我與官員打交道,修水利,賑災荒,開河道,通商貿,又把我扶上皇位。”薛鈺輕輕道,“我知道她未完成的夙願,也知道她對我的期許。”
她也知道他得知曇花是今夜開放,怕她傷心,所以才來這裡找她。
“禮部想讓我寫點什麼,好拿去編一篇祭文,我卻只想得起這個。不如,你也幫我想想。”
任荷茗提起筆,片刻寫道:
知死之不可讓兮,願心勿為所羈。
安命以順天道兮,超然物外無虞。
春秋褒貶由人兮,吾行自持其矩。
知我罪我無妨兮,但求無愧於心。
人終有一死,不單是輕於鴻毛或是重於泰山,其實身前享樂身後聲名,盡皆都是虛妄,倒不如都換作民生福祉。薛鈺與他秉承薛鎮遺志,將來也必有這樣的一日。
寫罷卻是一笑:“阿鈺,你可要活得長一些,死在我後面,不然我一定給你選一個難聽的諡號。”
“有多難聽?”
“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那你也活得長一些。否則你的諡號兩個字起步,我可以給你取更難聽的。”薛鈺歪著頭想了想,“嗯…懷仁。壞人皇後。”
任荷茗瞪大了眼睛,戳了薛鈺的胸口一下,道:“那你就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