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默著,面無表情地看向那瓶水。
他記得很清楚,在中午走前,這桌面上可是什麼東西都沒有,再怎麼看也像故意所為。
他的視線彎了一道弧,看向上鋪。
約莫二十分鐘後,門被開啟,宿舍裡面的其他人說說笑笑地走入,待他們直視門對面的窗戶旁站裡的路將寧時,才抑制住聲。
路將寧後腰倚著窗臺,雙臂交疊抱在胸前,淡漠的視線掃過每個止住而又不明所以的人,最後落在他們後方的某個人身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沒有任何表情出現,只有他的手指,像是捉到了罪魁禍首般,愉悅地輕叩著臂膀。摩擦聲不大,卻是特別清楚。
從歡聲笑語到悶聲沉默,這中間的落差屬實打得人措不及防,眾人紛紛對視,誰都不明白此時的情況,他們移開腳步,各自前往自己的床鋪,亦或是再原地返回去食堂。
“那個……路將寧?”與路將寧的床位隔著一個過道的對鋪試探著喊他的名字,雖然彼此有過自我介紹,可無論如何,都是紙上談來終覺淺,光想也沒喊兩聲實踐過,總歸是要陌生得很,“你的床鋪好像濕了。”
路將寧把視線挪回到床位上,那裡簡直慘不忍睹:方才被打濕的地方還沒有幹,如今又是雪上加霜。不知上鋪有什麼液體被打翻,此刻那水早已深入被褥,水滴順著木板縫隙滲下,一滴一滴,有規律且有節奏地落在路將寧的被褥上,暈開的水漬將淺藍色的被單染成深藍色,似乎細聞,還有黴味兒。
“鄒其鄰,水是從你的床上下來的。”
鄒其鄰就是路將寧上鋪戴眼鏡的男生。
聞言,鄒其鄰一驚,猛然撥開擋在他前面的兩個舍友,迅速爬上去看了一眼——
“我的床鋪怎麼會濕,是誰幹的!”
他怒吼一聲,折起所有的床鋪,爬上去跪在床板上,拆著,抖著一件又一件布料。
他著急得很,閑來無事的舍友也不會坐視不管,紛紛湊到路將寧的床鋪周圍,拿起區域性濕透的各種布料,為他想速幹的方法。
路將寧姿勢依舊不變,冷眼看著鄒其鄰那張平靜溫和的臉如今已到扭曲的地步。看著看著便情不自禁地笑了,他低下頭,腳踢著地,像是他的東西都完好無損似的愉悅。
“路將寧,你的東西也濕了。”仍然是對鋪那個正在幫忙的男生說的。
路將寧當然知道他的床鋪的狀況,但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抬頭,目光逼視著沉著臉看向自己的鄒其鄰,說道:“以後在床上喝東西能不能小心一點兒,你自己沒撈著好,還要連累我的床。你很閑嗎?”
鄒其鄰的怒容閃著刺眼的光彩,此刻的他丁點兒不像上午那樣溫和,旁人的一句話就能激得他目眥欲裂,他的眼都圓了:“我根本就沒在床上喝東西,是你扔上來的!”
“難不成剛才收拾被子的時候你偷偷往腦子裡灌水了,你腦子沒什麼毛病吧?”路將寧眉毛高高挑起,不怒反笑,輕蔑的嘲諷從喉嚨裡流水一樣傾瀉而出,他一字一句板正地說,“就算是我因為上午的事情心生不滿,我也沒有必要這樣做,多智障啊。小學生看不慣還會明地裡約架打一架呢,誰做這種暗地裡見不得光的事情?何況我為什麼要淋濕我的被子去算計你,我還得睡覺呢。”
“是啊,該不會你不小心帶上去,然後不小心灑了的呢?”對鋪那個男生小聲道。
鄒其鄰:“哪有那麼多不下心?!”
“是啊,哪有那麼多不小心。”路將寧輕飄飄地重複一句,目光死死地盯著上方。
鄒其鄰向下俯視,眼神看似平靜地注視著路將寧,實則他的其他動作早已把他出賣得體無完膚。他的呼吸不穩,瞳孔微縮,嘴角的緊繃讓面頰看起來僵硬無血色。
他的手在聽見路將寧的陳述後,牢牢地抓著圍杆。
“可萬一就是你扔上來的呢?”鄒其鄰據理力爭,“所有人也都看見是你先回到的宿舍,若是你喝水不小心灑在被子上,決定要把我也一起拉下水,所以才這樣做呢?”
他話剛說完,舍友間互相左顧右看,好似都覺得有點兒道理,但又實在有些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