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翡終於記起,李繕雖然自大傲慢,但是,他有這麼做的底氣——譬如現在,放他出上黨,卻不會放他回洛陽。
此人,最善於將敵人玩弄於股掌。
見謝翡沉默,李繕倒是先笑了:“謝將軍,別來無恙?我沒想過,你還有膽子進上黨。”
橫劍一揮,指向謝翡來時的方向:“我且問,你看到上黨城牆上的血,可曾有一刻的慚愧!”
謝翡渾身如墜冰窖。李繕雖然用的是最漫不經心的語氣,但其中滔天殺意,已經掩不住了。
他忍住滿心的恐懼,拿出文書,道:“李繕,本官乃是洛陽特遣使,你殺本官之前,可得想好了如何跟洛陽交代!”
李繕歪了歪脖頸,笑出一口白牙:“跟誰交代?小皇帝,還是蕭太尉?”
謝翡如何能料到,李繕如此猖狂,洛陽再不能成掣肘。
李繕引馬:“放你的血,祭上黨亡魂?不枉費你千裡迢迢而來。”
這麼多年,從將領到說客,謝翡知道,他就算是死,也得死得有價值,不負謝家當年全力保下他的代價。
但,他也是極為怕死的。否則當年,也不會丟下滿城百姓,只顧自己逃亡。
尤其此時,李繕雲淡風輕得給他找死法,謝翡完全不能接受,他心中驟生驚怒,不過區區寒門賤民,憑什麼定他生死!
分明當年,是他定李繕祖父的生死。
謝翡高聲道:“我是你妻族人!”
李繕跨.下馬匹驟地停住,他握著韁繩的手背,鼓起了兩三道青筋,他聽到自己咬著後槽牙,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也、配?”
需要的時候,讓她聯姻,獨自北上完婚,不需要的時候,便把人如物體一般置之不理。
如今又需要了,又要她保他謝翡的命!
可曾想過,她也是個人!
謝翡料到李繕會怒,卻不知道他會如此暴怒,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已與看死人一般。
謝翡已無退路,道:“如何不配?少夫人已接見過我,我該說的都說了,包括你對周、秦、蔣、呂的報複。”
他慷慨陳詞,義正辭嚴,好似聲音越大,越能掩去其中的心虛:
“我在上黨之戰中,沒有半分愧對天地,因為這也是你的報複!終有一日,你也會像報複他們一樣,報複謝家。”
“她既已知道你是虛偽小人,定只與你虛與委蛇,不若今日就放妻!”
李繕怒極,卻笑了笑,對身旁親信說:“活捉他,先弄啞。”
…
歲寒,鐵器冰冷,若是不留神,熱乎的手上有水珠汗珠時候,突然握住兵刃,還能黏下一層血皮。
鄭嬤嬤看著放在架子上的驚鴻,回想窈窈那日回來後,她動作莊重而緩慢,把驚鴻放回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