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生又趕忙追上去,眼見著他們一路往前,忽地眼前出現一潭黑水,他們踏水而過,把傅雲生遠遠丟下。
傅雲生站在一大片墨黑深沉的湖水邊,在岸邊踟躇不敢往前。忽然背後伸來一雙手,把他猛地朝前一推。
傅雲生發出一聲恐懼的驚叫,冷汗頓時冒出來。他嚇得閉上眼然後又猛地睜開,環顧四周才發現終於是醒了過來。
傅雲生虛弱地抓著床頭的鐵架子慢慢坐起來,仍是忍不住喘。屋外一片漆黑,也不知現下是幾點鐘。
他抬手擦掉額頭上的汗,只覺心有餘悸。大約是喊叫的聲音太大,驚動了睡在外頭的傅林,傅林端著一盞油燈過來瞧他,問他怎麼了。
傅雲生對傅林擺擺手,聲音啞得聽不出來在說什麼:“做了噩夢,不要緊。你替我倒一盞茶來。”
傅林擱下手裡的油燈去倒水,傅雲生問他:“怎麼不開燈?”
傅林一邊倒水一邊說:“停電了,這幾日都這樣。”
“是嗎?”傅雲生竟不知道。
“說是怕要打仗,城裡一到晚上就停電。”傅林倒水來,傅雲生咕嘟咕嘟地喝幹了。
傅林道:“三少,你快睡吧。我給你把安神香點上。”
傅雲生怔了怔,老老實實地躺下去。
經此一夢,他睡意全無,於是對傅林道:“你也別出去了,就在這兒陪我說會兒話。”
傅林一聽笑道:“三少, 你不睡我可還要睡呢!白日你還要使喚我,我哪有精神頭!”
雖如此說,傅林還是留下來,靠著沙發椅躺著,捂著嘴直打呵欠。
房間裡靜了一會兒,傅雲生才出聲問道:“真要打仗了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單薄又可憐。
傅林以為這是傅雲生夜不能寐的原因,便安慰道:“這種話天天都在說,不是也沒打起來嘛?況且咱們在租界裡頭,再怎麼打仗也和我們不相幹。”
傅雲生的聲音甕甕的:“報紙上也什麼都沒有,除了娛樂新聞就是那些廢話,一點沒有打仗的訊息。哦,北邊倒是打起來了。”
“是呀。”傅林嘆道:“自己嚇自己呀。誰放著太平日子不過,樂意打仗呢!”
傅雲生很的每一句話。
說完這些,他像吃了定心丸,很快就睡過去。睡夢中恍惚聽到外頭下了雨,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做夢,只是不覺得像之前那麼燥熱了。
他只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只是夢,卻沒想過一覺醒來,真的就是天翻地覆。
此時的傅公館當真是油煎火烤。無數雙眼睛盯著這座大宅院,稍有動靜便震動千裡之外。
有人從城中一處布坊探得一則悚然的訊息,傅家於幾日前定做了壽衣和孝服,壽衣正是那一位的尺寸。
種種跡象都不言而明,傅成章已到油盡燈枯之時,或者早就一命歸西,只是傅家顧忌時局、秘而不發罷了。
也就在這一夜之間,傅公館裡裡外外掛上了白燈籠,一條楠木棺材從後門悄悄送入了府中。
至此,傅成章已死的訊息坐實,各路人馬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