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而然想起汀舟總說的那句「我們不一樣」,生怕伽此刻也說出同樣的話來。
冬天愈發的冷,屋子裡只點一盞油汀取暖。伽站了起來,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一條丁香紫的絨線毯子從伽的膝蓋上滑下去,她整個人顯得愈發瘦長。
她說道:“我替你找到姐姐了。她如今嫁了人,丈夫是新政府的要員,你大可去投奔她。”
孟心銀不知從何處走出來,憤怒地從傅雲生的身體中穿過,回頭沖著伽大喊:“我說過多少次,不要提她。”
伽依舊淡漠地說:“秦沁玉才是你的阿姐。”
傅雲生站在伽的身側,幾乎是要感到和孟心銀一樣的痛苦和憤怒。
就連旁觀的他都清楚孟心銀是多麼恨那個家、多麼恨把她拋在泥坑裡不聞不問的姐姐,當局者居然還能如此冷漠地談起秦沁玉。
伽依舊是那副態度,冷淡地、毫不在意地輕聲說:“那你可以不要來。”
傅雲生朝前兩步,看著孟心銀匆匆離開,急切中在門口絆了一跤。門被摔上又開啟,不是孟心銀去而複返,走進來的人變成了滿身風雪的何光呈。
何光呈的臉色疲怠,下巴上生滿青黑的胡茬,看著伽時仍然在笑。
他三兩步沖到她的面前,手撫上伽的脖子,低聲道:“你怎麼這麼狠心,一次也不來找我……”
傅雲生以為伽會立即狠狠地推開何光呈,橫眉冷對他。可是下一秒鐘,伽卻迎了上去。
何光呈也感到意外,臉上神色疑惑,原以為此舉只能換得一個耳光,腹中打好的草稿頓時全無用處。
畢竟他們數月未見,上一次鬧得不歡而散,伽也從未找過他,只把他拋到九霄雲外。
傅雲生立刻轉過身去,他沒有窺私的癖好。在尷尬的聲音入耳之前,他匆匆地離開了閣樓,從那扇若有似無的門中穿了出去。
樓梯間漆黑無光,臺階伸向遙不見底的遠處。傅雲生使勁吸了一口氣,沒聞到任何令人歡喜或厭惡的氣味。
這是在伽的腦境中,是她的人生故事,他只是一縷煙,唯一受到擾動的只有本就不寧的心絃。
此刻他終於萬分確定,像汀舟他們這種自稱來自千百年後的人,都一樣謹慎、冷漠,這不是他的過錯,只因為天生如此,他應該抱有更多的寬容才是。
「嘎吱」一聲悶響,傅雲生聽到有人說話,便立刻回頭看。
何光呈站在那裡,穿了一身灰色的格子西裝。除了個子不算高大,也稱得上英俊了。
他臉上有些得意的笑,說道:“阿珏,我在彌生路租了一間公寓,這幾日你收拾一下就搬過去吧。”
伽的身影隱在門內,傅雲生只窺見一角裙擺。
她說:“我這裡就很好。”
何光呈知道她會拒絕,卻用篤定的語氣道:“閣樓又暗又窄,冬天冷得不像話,隔條馬路就是大集,你不是愛清靜麼?阿珏,你如今是我的人,我哪忍心你吃一丁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