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過後，天氣晴好。綿延多日的陰雨散去，正是踏春的好時節，總是遊人如織的東湖卻不見什麼人。
樹蔭步道、湖邊涼亭中三三兩兩，傅雲生懷疑都是改裝的特務，是戴宗齊的人。司機老陳送他到遊船碼頭，下車便見範任等在那裡。
湖邊停著好些空置的船，範任請傅雲生上了一艘不大不小的畫舫，踏上搭板的時候，抬頭見到賈妙宜在船頭沖他揮手，臉上掩不住笑。
傅雲生感到頭疼，他當然還記得傅太太曾有意撮合他和賈妙宜，訂婚的謠言傳了又傳。
賈小姐曾經對他有不知從何而來的的熱情，那時他避她如避蛇蠍，一點情面不講。
賈漢臣是她二叔，大抵是會對他有些成見的。不過如今都是寄人籬下，不好露出來罷了。
上了船，賈漢臣果真不同他招呼，只是點頭致意一下便拉著範任說話。
傅雲生戴一頂草帽立在船頭看水，賈妙宜站在離他幾步開外的地方。湖面粼粼，有些刺眼，傅雲生不得不想起翠園的湖，連空氣都有不同況味。
賈妙宜忽地靠近了，飛快地在他耳邊說：“等會打麻將，你一定要來。”
待回頭時，賈妙宜又已經退遠，找賈漢臣說話去了。傅雲生皺眉不知何意，待要問她又覺得唐突。
思索片刻，心中倒是冒出一個荒謬的猜測，莫非賈妙宜便是老龔要他接頭的人？
湖水幽深，顯出一種翡翠的碧色。
畫舫悠悠地靠近湖中央另一條更大的船，傅雲生猜戴宗齊便在那條船上。
湖心僻靜無人，才是說話的好地方。但傅雲生也突然意識到，若是戴宗齊看穿了他的來歷，打算在這裡殺了他沉湖，也是悄無聲息。
傅雲生忍不住碰了碰冰涼的手環，再一次並不刻意地想起汀舟，然後昂首走進船艙。
和報紙上不同時期的照片比起來，戴宗齊本人更黑瘦，個子也更矮小一些。
大約是由於天生缺陷，刊登出來的照片幾乎沒有站立的。偶爾幾張和首長的合照，都是站在首長身後，看不出太多異常。所以當他站起來朝前走了兩步，傅雲生臉上的驚訝未能掩蓋住。
原來戴閻王是個瘸子。
傅雲生立刻就後悔了。哪怕此人不是戴宗齊，人前露出這種神色也是無禮適。
如若堆笑又太刻意，說什麼如雷貫耳、聞名不如見面像陰陽怪氣。
於是只摘下草帽行了個頷首禮：“戴部長你好。”
戴宗齊似乎對他的側目並不在意，哈哈笑了笑。
他說：“小傅，來試試他們送我的明前新茶。”
室內建了一張不規則的整木長桌，只刷了清漆，色澤溫潤。長桌上架著酒精爐，巴掌大的紫砂壺裡正煮著水。
傅雲生說：“敢送到戴部長跟前的，必定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