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互道你好。劉英客氣地講添麻煩了,薛慧便笑著說“一車人滿滿當當正好”。宗文康換雙幹淨的運動鞋,臨出門前又去宗念房間拿條大圍巾,嘴裡唸叨“這孩子一早就出門彩排了,穿件單衣,晚上不冷才怪。走走走。”
一行人抵達古鎮時演出已經開始。鑼鼓陣陣,彩旗飄揚,一紅一黃兩只獅子立於船頭,隨著昂揚的鼓點熱烈舞動,兩岸擠滿觀眾,歡呼喝彩掌聲不斷。又一年即將結束,那意味著這一年裡發生的所有悲歡離合皆被畫上句點。國人喜講新年新氣象,新,是病樹前頭萬木春,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它是破敗的終結,亦是希望的開始,日歷變換一天,新氣象便會翩然而至。
這是個令人喜悅的時刻。
陸河帶長輩們到主舞臺前,摩肩接踵,大家一路擠得都出了汗。他便就地停下,位置不靠前,但視野還算開闊,當然也有散場時的考量——再往前去,散場怕要擠碎幾根老骨頭。
給宗念發訊息——我們到了,我媽,你爸,還有院裡的劉英阿姨。
資訊剛發出去,工作人員便開始擺放樂器。陸河的目光從舞臺中央轉到右側再尋至左側,不一會兒,從 ed 螢幕背後探出半個身子,他看到宗念伸長脖子往觀眾席望了望,而後又躲回去。手機隨之收到訊息——人太多了,找不到你們。
“我看到你了。加油。”陸河暗自笑著回複。
“什麼事這麼開心。”薛慧問兒子。
“沒。”陸河擺弄起相機。拍幾張空鏡試光,調整引數,又試兩張,覺得差不多了,放下相機,安靜地等候節目開始。
薛慧將一系列動作看到眼裡,拉了拉兒子,“媽在小念家說那些,沒有強迫你的意思。”
這一路都有他人在場,以至於話題被生硬切斷,她找不到再次提起的合適機會。陸河懂事,很少發火,今日他說那句“不需要”已經是最大的剋制——知子莫若母,薛慧明白兒子因為自己的話動了氣,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宗文康和劉英不知聊起什麼,兩人笑得前仰後合。周圍喧吵,無人注意到他們。
陸河看一眼母親,“我知道。可是您……您跟他有什麼可聯系的?”
“他”指的是陸長友。
當年鬧到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的兩個人,現而今竟開始心平氣和討論起他的擇偶事項。
薛慧解釋,“就你們那天一起吃了飯,他後來跟我提起說吃飯時有個師弟想給你介紹,女方條件不錯,讓我做做你的工作。上週又說了一次,想勸你抽時間盡快見一面。”
“媽……”
“陸河,他是你爸。為你的將來為你的事業生活去考量,這是他的責任,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致的。”
“條件不錯是什麼?家世優等工作穩定?”陸河握緊拳頭,“媽,您自己就絆在這裡了,為什麼還要讓我……”他想說“往火坑裡跳”,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講出來。
揭人傷疤太過殘忍,況且那個人還是他至親至愛的母親。
薛慧輕輕嘆了口氣。
“準備了準備了。”劉英這時招呼他們。
舞臺上本地民樂藝術家們正在表演,宗念是下一個節目,此時已出來在舞臺左側候場。
“陸長友再跟您說什麼,讓他直接找我。”陸河盯著舞臺一側那個正左右扭動脖子活動筋骨的女孩,“媽,和宗念在一塊,我心裡特別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