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沉像個老父親似的，牽著狗繩嘴角掛笑，滿眼溫柔地看著她跳脫的背影。
他知道，林蔓看似文靜乖巧，其實骨子裡叛逆得很。當年她父親出事後，很多同學開始疏遠冷落她，有時候還會刻意排擠她，下雪天將值日的活安排給她，或者故意將需要的拖把藏起來，讓她沒辦法幹活。幾次以後林蔓不再忍了，她提前一個小時到學校，打了桶水潑在地上用掃把將水掃開，徹底將地沖刷一遍後，再一點點掃到桶裡。等大家陸續到校後，地上的水漬多到根本幹不了，又加上是冬天，整個教室變得又濕又冷，幾個抵抗力差得連連打噴嚏流鼻涕。下課後班長皺著眉頭去找林蔓，林蔓攤攤手，一臉平靜的表示，沒辦法沒有拖把，只能這麼幹，要不就只能髒著，班長聽得一臉無奈，想反駁又覺得沒理。
更有個女同學，一直看她不順眼，曾悄悄在她語文書後畫了幅手銬，以影射她爸爸的事。林蔓發現後，在語文老師進教室的前一秒沖去女同學座位，拿起她的語文書撕了個稀巴爛。女同學起身大罵，林蔓從容落坐，老師冷臉壓制，最後讓兩人都出去罰站，林蔓絲毫不做解釋，繃著小臉一聲不吭，提了書包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直接回家，語文老師氣得白了臉，嚷嚷著你們現在的學生真是無法無天。這件事鬧到最後以班主任找林蔓去辦公室鄭重談話而不了了之，沒辦法誰讓她學習成績好呢，自那以後，大家對林蔓的排擠漸漸消失了，因為覺得她不好惹。
何沉知道，她是個不服輸的人，也是個輕易不會向困難低頭的人，正因如此，在那樣一場超乎想象的無妄之災面前，她沒有自暴自棄，沒有一蹶不振，反而能像個戰士一樣，堅持自我救贖，最終咬牙挺過來。
如果何見山知道這事，一定會誇林蔓是個女中豪傑，也一定會誇他兒子眼光好。
十一興奮的躥跳打斷了何沉的思緒，他抬眼看到林蔓在池塘邊朝他招手，“哎，真的有小魚，快來。”
他抿著嘴看著林蔓嬌俏的笑臉，被十一牽著加快了腳步。
許是環境氛圍太過悠閑放鬆，心裡積攢的問題突然在胸口澎湃，不知怎的他沖動的想不顧一切地知道答案。
於是在距離她幾米遠的地方脫口而出，“林蔓，當年你真的看到我 qq 給你的留言了嗎？”
林蔓倚在欄杆上的身子僵住，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麼他突然會問這話。但看到何沉堅定冷靜的目光，頓時有種他興師問罪的感覺。
她連忙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點頭。
那個時候母親不太願意讓她同國內的朋友聯系，林蔓只能偷偷用電腦登陸 qq，看到何沉給她的訊息，“我在北京等你回來。”
她的第一反應是何沉並沒有埋怨她的不告而別，而且承諾要等她回去。她想起了兩人曾經約定一起考去北京上大學，然後寒假一起去頤和園和故宮。
再往下，她不敢想，因為眼下的自己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
林蔓猶豫了片刻，終於抱歉地開口，“對不起啊，因為我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所以沒法給你答複，而且我媽當時不太想讓我聯系國內的同學朋友。”
何沉感覺到有顆小石子，從泛著漣漪的湖面悄然落下，然後不斷下墜，終於在最後一刻落到了湖底。
“咚”地一聲，有什麼平攤在心底，沉甸甸的，踏實了，舒服了。
他想要個什麼答案呢，如果是十八歲的何沉，一定是期待她爽快的答應，然後再定個期限，三年、五年，他會一如當年那般發瘋的學習，把考去北京當成畢生志向，再然後就在北京等待大洋彼岸如候鳥回歸的她。
可是他是 26 歲的何沉啊，他已經懂得了人生無常，緣分自有定數，且愛情這玩意是最不靠譜的。
所以，他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呢？
不過是她看到了，看到了他的真心和期待而已吧。
何沉笑笑搖頭，“我就隨便一問，你知道當時你一直不回複，我那段時間總懷疑你是不是被人販子拐走了。”
他語氣輕松，頗有些玩笑意味，林蔓頓時放鬆了下來，咯咯笑著。
“哎，你不知道剛出國那段時間我人生地不熟，沒有朋友，口語也不行，很痛苦的。”
她眼睛看著遠處的假山，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何沉卻在此刻聽出了滿滿的心酸。
他抬手安慰似的揉了把她的發頂，“經歷過黑暗，才能破繭成蝶，所以你現在才能這麼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