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豬老師,機不可失啊,不要什麼都放在配角心態上去看待,這是男人,優質的男人,助聽器不代表什麼,這棟樓裡找不出幾個比他更帥的男人。你想想郭寅,如果不是他的聲音,誰會多在意他嗎?小悶葫蘆,活成這樣不如死了,包裝都沒用。”
翁如晤沒說,第一次進錄音棚的時候聲音會顫抖,口齒不清是常有的事,音調抓不準,情緒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貼合到位。從擁有 deo,再跟棚聽棚試群雜再到擁有名字的角色,這一步正常都需要三年以上,空降的天才,有,但少之又少。郭寅穿著素色或者格子襯衫拎著一瓶純淨水在錄音室坐一整天,出來時再遇見葉展真面容憔悴,再加上他對外貌不甚在意又社恐,葉展真忽略他也正常。
但聲音演員對情緒的感知是靈敏的,即便不是主要角色,郭寅這種活躍在各個遊戲裡配過男神也配過野獸的男人,沒有那麼簡單。踏實不代表什麼都不懂,她意識到郭寅很厲害,是在他湊到話筒邊的一聲喘息開始的,只有這一句詞,但簡單,情緒到位,氣息給滿,甚至不需要再給一遍。
他可不是什麼普通人。
她也不差,但在配角保險這條路上走久了,她慣性地打安全牌,這次已經淪落到選無可選了。整個有臺詞和人設的試音的名額只有四個,剩下的都是路人甲乙丙丁,一個人可以換聲帶錄三個,要麼就是等版本活動的時候錄臨時 npc,好一點的遊戲會在公眾號介紹一下名字,更多的都是直接省略。她再這樣下去替代性太強了,年紀不允許她繼續挑邊角了。
試過一輪之後,耳機裡傳來聲音:“老師,我們覺得您的聲音還不錯,兩個角色我們商量一下。”
走出錄音棚已經不見麥耘恆。另外兩個男生還在棚裡等錄音,想到這裡翁如晤抬頭問:“主角已經定了嗎?”
“嗯,試音的是周靚,多半已經定了她了,您應該不太知道這個名字,她流量還挺大的。”
周靚……
這名字怎麼可能不記得。七年前粉絲會裡給她錄影在被她叫王勝男的回憶襲來,翁如晤四肢發麻:“是之前做過青年導演的周靚嗎。”
“對,還會有哪個周靚呀。她南京人,之前在北京做配音,最近搬來上海了,名聲還挺響的,好多大女主劇都是她配音的,你不知道嗎?”
“知道……”
“她音色是真的好,一聽就很貴,我們也是溝通了很久才請到她……”
半路殺出程咬金,命運的戲弄是沖著她來的。翁如晤腦子裡像鑽進了蜜蜂,嗡嗡地吵得她什麼都聽不見。平複了幾秒她開玩笑:“我們過馬路來試音,主角如果在我們這些人裡,難道不是更方便嗎。”
商務尷尬地回答:“這個不歸我管,得是製作組說了算。但我更喜歡您,老師,我之前聽過您的聞聲如晤,我很喜歡……”
也許是善意的安慰,但翁如晤還沒緩過來。她坐在外面的工位等其他同事,看看這一圈錄音的,周靚,徐憲,郭寅,王木木,全都很配角。但她,一個繫結了更邊緣更配角的人的名字叫翁如晤,像話嗎,他應該叫張媽劉姨王二孃,才能在這個這群人裡安然躺平。往常她沒有這麼有羞恥心,但一想到周靚叫自己王勝男,過去的記憶又湧上來,她有點惡心。等她抬起頭,其他同事已經先走了——一幫配角,沒人等配角中的配角。
“他們可能以為您先走了。”商務 caro 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您先抽個簽,來了也不能白來。”
“抽簽?”翁如晤眯著眼睛:“抽中了我能配主角嗎?”
“……不是,這是公司最近的社團活動,算是幸運盲盒。裡面有我司遊戲的經典臺詞,還有一些流行的暗號,有一些是老闆寫的,我們都開玩笑如果抽到他的,可以兌換大禮。”
“大禮?”
“論壇上大家開玩笑可以在年會上去找老闆兌換心願,不過沒人敢,也沒人知道哪個是他寫的。”
局外人翁如晤半信半疑地抽了個便簽,上面寫著“n 55! !”。她總覺得在哪裡見過,被周靚的訊息打擊了又轉不過彎來,對著商務搖了搖頭。商務是個零零後,平時不看電影也不知道老梗:“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技術寫的。不過應該不是老闆寫的,沒事,你不在我們公司,也兌換不了禮品,留個紀唸吧。”
七年前並不舒服的記憶在腦海裡反複迴圈,她在錄音室的長凳上靠著看天花板,張炎的電話他沒接——在上海,沒有人知道她叫王勝男。
有人知道,但翁如晤不願意和他說,這段不愉快的回憶只屬於她知道,她還沒到能和麥耘恆分享壞情緒的關系。斷斷續續做夢到天亮,夢裡是她撞翻的易拉寶,摔在地上的相機,還有叫錯了好幾遍的王勝男。燈映在手上,無名指戒指的廣告配音都是周靚——“愛從未改變,璀璨亦是一生。”
但凡知道是周靚她都不會選這個,張炎,周靚,父母的殷切期盼……女人的緊箍咒戴在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