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然呢,你是我男朋友。”睡都睡了,現在跳起來道貌岸然地推他出去就太虛偽了。翁如晤這點的確坦坦蕩蕩,而且麥耘恆的確是好得很,服務特別好,after care 也異常完美,要不是真的累了她還能誇兩句。
但她還是在麥耘恆的手碰到她之前逃了出去,“男朋友”三個字有魔法,麥耘恆的人生至高嘉獎,但得獎的男人此刻猶如範進中舉,不太正常。追到被窩的麥耘恆把翁如晤的臉挖出來:“跑什麼。”
“怕你再來。”
“哦。”麥耘恆的語氣輕飄飄,又在暗爽:“早就跟你說過,我身體很好。但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累?”
你這樣折騰我當然會累……誰會在人承受不了的時候不依不饒……
淺淺地睡了一個小時,窗臺上開到瀲灩的淩霄花,風吹進來的潮濕又溫熱的初夏氣息,被風吹起的薄紗窗簾被臺燈找出影子,裙擺一樣嫵媚地在夜裡招搖,麥耘恆正託著臉看著自己,手指輕輕擺弄他的發絲。天吶,他真好看。身體已經成熟,臉上滿足的笑意卻還帶著稚氣。她靠過去,並沒有胳人的胸骨,瘦韌又溫暖,身體散發的氣息幹淨又成熟,他是在哪個瞬間長大成人的呢?成熟的那個瞬間裡,還有自己嗎?
原來正常的戀人都會想要回看沒有自己的那一塊空白。
麥耘恆是敏銳的小動物,在黑暗的只有月光的房間裡也能捉到她的情緒。他靠過來親吻她暴露在空氣裡的肩膀:“在想什麼。”
“在想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哦,我知道了,你臉上,寫著很喜歡我的身體。”
“你別說了……”
“不承認?你剛才都濕透了。”
“……再開黃腔就把你趕出去。”
麥耘恆立刻收斂,嘴唇只貼在翁如晤的眼角。夜很漫長,麥耘恆會挑著可以給她知道的東西講,翁如晤穿著一條二次元 t 恤,躺在旁邊等他。
“我在澳洲待了五個月就回來了,媽媽最開始會發訊息,‘恆恆,我到尼泊爾了’,‘恆恆,今天我在土耳其’,我沒有回複過,她便不再發了。我能理解,一位有理想的女人不會守著出軌的男人,兒子成年了,她該重獲自由。她應該是想帶著我的,但也許她也有新的戀人,我跟著誰都一樣。總之回南京的時候是冬天,高考來不及,我就在各種手續裡奔忙,辦完了等待六月份考完去讀高三。複讀的第一個晚上有很多小飛蟲,身邊的同學都在用蟲子開玩笑,我坐在倒數第二排看著他們嬉鬧,右耳雜音很吵,又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我很害怕,擔心自己就這樣完了,但我沒人可以傾訴,聯系不上的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的媽媽,有了新家庭很顧忌新女友心情的爸爸,他們好像沒有我都過得很好。我的手機經常開飛航模式,也許我媽在世界各地忙著工作,那麼我和她一起飛,因為沒有訊號收不到我爸的訊息,他們就會因為擔心而不停找我。但恢複了正常模式後手機還是很安靜,和我的耳朵一樣。當時有個很文靜的女同學,問過我需不需要幫忙,我拒絕了——被身邊的人知道自己過得這麼慘,身邊就會永遠飛著小飛蟲,而且會扯上關系,我身上的每一件事都是無底洞,需求一件連著一件,沒有人會無端幫我這麼多的。然後,你出現了。”
“那棟南京的老房子是蘇聯老建築,我搬進去時隔壁空著,空氣很潮濕,和土澳慷慨的陽光很不一樣。南京陰鬱,下雨時會讓人有種壓抑的怨氣,但晴天色調又明媚,我的耳朵就在反複的天氣裡惡化。你推開窗那天難得我耳朵不痛,你圍著浴巾坦坦蕩蕩,短發下的眼睛很桀驁,又很幹淨。我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警察,警察不會有這麼懵懂的眼神的,別人會相信,但騙不了我。”
“我知道你會走。你的表情藏不住事情,但我不敢表白,說出我不想你走又會怎麼樣呢,我什麼都做不了,你也很無助,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不然不會拉我拉得那麼緊,你把我的事情一件件處理妥當,彷彿也會讓你鬆口氣。但即便這是你的執念和私心,我也會感激和迷戀一輩子,不會有第二個人這麼對我,尤其是在自己遍佈傷痕的時候。”
翁如晤只在黑暗裡看著他。麥耘恆回過神碰上她好奇的目光,只用嘴唇去貼她的嘴角,等著她說出疑問。
“我不知道我的愛能不能讓你快樂。”
“怎麼這麼想。”
翁如晤搖了搖頭:“你剛到恆星旁邊的時候看起來很可憐。沒有朋友也沒什麼愛好,但什麼都會一點,有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當時我總覺得你不對勁,但看到我時你又很正常。我不願意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你的氣質明顯不是普通人,那麼追到我身邊的意義是什麼呢?難道這些年裡沒有值得你喜歡的人嗎?要知道恆星一棟樓裡海歸和漂亮年輕的女孩不計其數,而我是再普通不過的配音演員。”
“如果不是你,我不需要任何戀人。”
什麼?
輪到翁如晤迷惑了。
“人真的需要愛情嗎?你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告訴過我愛情應該有的樣子,就在那臺紅白色的 5610 手機裡。也許是我得到這個答案太早了,但如果不是你,我不需要愛上誰,因為人的靈魂多半都很無趣,不值得深入探索,我最痛苦的是你離開後我的生活裡都是普通的日子,沒有你,每次的錯過都不遺憾,但想到你不在,我錯過的時間越來越多,我會焦慮。叫王勝男的人太多了,我的老師沒有給我留下任何有效資訊,我甚至都不知道老師喜歡配音。你是怎麼做到一點痕跡都不保留的?對我有恨意才不願意讓我再見到你嗎?還是不願意看到我過得還不錯,暗自晦暗想要避開?七年來我不結交朋友,不和任何人親近,只是慣性地生活,不沾染任何新的愛好和習慣,只為了保留和你有關的記憶。我篤定能找到你,接下來的生活,你給我印上什麼都可以,我會滲入你的生活,讓你正式地迷戀我,想要擁有我。我這麼說,你會害怕嗎?”
“不會。”翁如晤沒有猶豫。
“但我會。”
“你怕什麼。”
“怕你走了又留我一個人。”麥耘恆把頭埋進她頸窩,彷彿恐懼發自內心:“我是你的,別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