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稱呼，平時他都是直呼其名，只有他對她略施心軟的時候會喊她這家人會喊的小名。這稱呼宛如她的定心丸，她不安了許久的內心被撫平了。
賀煜呈輕笑，“怎麼能不幫你呢，大小姐。”
裡外有溫差，玻璃窗模糊了一片，她抹了一下，依稀倒映出好些年過去了依舊稚嫩如初的臉龐。那是可憐兮兮的柳芮。
“賀煜呈，我爸爸同我說過讓我在法院上說出我自己的想法。但他希望我可以跟著媽媽。所以，賀煜呈你說我必須要去英國嗎？為什麼爸爸他不想我留下我是不是就是你說的太挑嘴了，爸爸才不要我的。”柳芮心底浮現一絲失落，不安問道。
窗外淅瀝下著毛毛細雨，烏雲壓成，柳芮同賀煜呈站在上一年蓋了大棚的院子裡，等著大人載他們去法院。
上一年開春種的樹木，臨近冬天掉光了樹葉，只剩下幹禿禿的樹枝，發黃的疲態宣洩著它的無力，硬撐著度過寒冬。
遲遲不見接送的車子，柳芮心中隱隱有了期待，希望有奇跡，希望父母懸崖勒馬，希望他們冰釋前嫌，希望他們是開啟教堂門喊暫停的勇士——
且慢，我有話說。
賀煜呈:“我媽媽同我講，你爸爸還完錢，他就會帶你回來的。”
賀煜呈當時想的是，柳芮的爸爸十年都還不完錢，那他替他還，還完錢，柳芮就能回來了，她就不用整天哭哭啼啼的。一點都不像她。
柳芮犟嘴:“他沒錢，我可以陪著他一起還。我不想離開爺爺奶奶，還有爸爸。”
“你又沒有錢替他還，你留下來，不是他的負擔嗎”賀煜呈從來不會給她安慰，總喜歡告訴她血淋淋的真相，是個煞風景的人。
“……”
“你等幾年，囡囡。時間很快過去的，你長大了，你就能回來。”
所有人都告訴她，她必須離開。只有賀煜呈告訴她，她可以回來。
由此始終，只有他告訴過她，離別只是暫時的，相見會有期。
車裡音樂又換了一曲，安靜了幾秒，微弱能聽到外面大風交織落雪的聲音，柳芮壓低防寒服去窗前一看，又發出窸窣聲，樹上的葉子徹底被雪壓住了，這麼冷的天，還有人佝僂著腰在外面走。
“賀煜呈。”
柳芮覺得這很新鮮，原來連續喊一個人這麼有趣，跟遛狗似的。重新蓋好衣服，暖意在心裡流淌，聞到衣服的香氣，還是那股靠近就能問到的木質冷香。
“嗯”
“你小子噴香水了哦。”當年，她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以前是洗衣液，如今真噴了。
“沒大沒小。”
柳芮自己並不知道，在這樣的時候，她不像從前那樣任性、嬌蠻，她微微舒展眉目、微微出神，是完全長大了的女生模樣。賀煜呈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她，心裡悸動了一下。
“謝謝你。”柳芮的聲音輕柔，帶著幾分真摯。
賀煜呈聞言，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別過頭去，低聲說道：“咳。不用……”
他們相識多年，在賀煜呈眼中，柳芮始終是那個需要他呵護的小孩。過去，他覺得她的挑嘴不過是可愛的小性子，她的任性也只是無傷大雅的撒嬌，甚至她那些看似大膽妄為的舉動，在他看來也是青春活力的體現。
老話說“三歲定八十”，曾經他以為自己對柳芮早已瞭如指掌。然而，時光流轉，如今兩人已分離許久，再次相處時，賀煜呈卻驚覺，自己似乎對她知之甚少。那些分別的日子，像一道難以跨越的溝壑，讓他對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柳芮，多了幾分迷茫和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