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炣環顧四周,發現有監控,知道肯定有人在看著她,她不能太過敷衍,便來到淩姝晩身邊,沒有出聲打擾,僅是安靜地看她畫畫。
沉浸於自己世界的淩姝晩不在意身旁多了一個人。
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陪著她,從早到晚,期間沒有吃過飯喝過水,彷彿她也步入了畫中世界。
直到這幅畫完成,淩姝晩放下畫筆,轉頭看向她,婁炣方說了第一句話:“你畫的是真實的人間。”
淩姝晩怔愣,空洞的雙眸難得蕩起情緒的漣漪。
她畫的的確是真實人間,她所見的真實人間。
這幅畫乍一看描繪的是眾生百態,充滿瑣碎、平凡、世俗,情感表達似乎喜怒哀樂都有,透過畫中人展現而出,但實際上只有一種情感,即是“活”,鬥志昂揚地活,就算是畫中最悲傷的人,她的身上也有陽光,她未來的轉機在細節之處體現,任誰看來都是一幅充滿生機與希望的畫作。
然而這幅畫的某些色彩細節透露出詭異,尤其是光影與上下兩部分色彩基調的極大反差,善於觀察的婁炣敢肯定畫中的“地面”部分有貓膩。
“你看到了什麼?”淩姝晩問,她大概長時間未說話,話音又輕又啞,平鋪直敘的語氣中暗藏著幾許期待。
她的眼睛很大,空洞無神時會顯得可怕,被光彩點綴之後便如寶石般剔透美麗。
婁炣看呆了一瞬,回過神後不大好意思,用拳頭遮掩嘴唇,指向佔據畫面三分之一的地面和陰影部分,她說:“把這幅畫顛倒,應該會看到截然相反的光景。”
“嗯,試試看。”淩姝晩沒有動作,僅是看著婁炣。
婁炣嘴角微抽,順從而小心地把畫顛倒放置。
霎時,美好的外殼破裂,顯露出人間的破敗殘酷。戰爭摧毀了城市,那些美好只不過是一張恰好與鏡頭離得很近的照片,照片的邊緣已經有燃燒的痕跡。假如時間沒有在畫上定格,這份希望與美好會隨著時間緩緩被火焰吞噬,到最後只剩下充滿絕望的廢墟與遠處不停歇的戰火。
人類的惡催發戰爭,戰爭摧毀希望,使生機斷絕,使美好破碎,這就是淩姝晩眼中的世界,地獄與天堂雜糅的人間。
婁炣被震撼到了,半晌才平複心緒,吐出一口綿長的氣。
“淩姝晩,這張照片能儲存下來嗎?”
“你覺得呢?”淩姝晩好奇地反問。
婁炣笑了,自打出生起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
“為什麼不能,只要有人在它燒毀之前滅了火,它就依然美好而充滿希望。這樣的人總會存在,他們會堅定地擁護正義,哪怕流血、犧牲,也會與世間之惡抗爭到底,就如陽光總會驅散黑暗。”
她與淩姝晩對視,透過剔透的眸子,看到寶石的核心住著迷茫悲觀卻不自覺掙紮的靈魂,鬼使神差地補上一句——
“如果你沒見過,我可以做這樣的人,我想成為這樣的人,留住你所期望的美好。”
剎那間,陽光照進她充滿陰霾的心,驅散些許黑暗,留下一束火苗,一份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