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因巨劍斷裂,理當暗淡。
或許長久,或許剎那,陰雲散,陽光來,她們收劍入鞘。
溫岫垂眸俯視,意劍閣眾男修慘淡頹靡,劍修被斷劍斷道比死亡還要令他們絕望痛苦。
溫岫卻沒有絲毫同情,作為曾經的意劍閣修士,她再清楚不過男劍修對女劍修的剝削壓迫。
曾經的她因純陽資質備受欺淩覬覦,險些被掠奪道體,曾經的她們凡身懷劍骨、靈根獨特、為劍道眷顧,必會被他們奪佔資質,若奪不成就予以毀滅,剩下資質平凡的也多數難逃被當作“劍奴”的命運。
所謂劍奴,軀體養劍,感悟飼主,靈魂助劍誕生靈智,待毫無用處便會被劍主當作磨劍石殺死。
可笑外界傳言意劍閣男劍修皆為單純的劍痴,將女劍修不合理的死亡歸結於“女子本弱,不宜習劍,若逆水行舟,莫怪舟毀人亡”。
如今這般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萬法門。
姬寒酥面對曾經不可逾越的高山,她那控制慾極強的父親,對他的謾罵充耳不聞,臉上毫無表情,心下卻免不得回想起往事。
從前這位人前愛女的萬法掌門時時刻刻不忘給她灌輸“女子當乖巧懂事,往後嫁個好夫婿,相夫教子,來日夫君或兒子得道,女子便可隨之成仙”的思想,在她疑惑“為何女子不能靠自己得道成仙”時,萬法掌門嚴肅又惱怒地教訓她“女子哪有成仙的資質,你乖乖聽爹的話就是,莫異想天開,走你孃的老路”。
他似乎以為她沒有見過她的娘親,其實她見過,就在年少被他罵過之後,她傷心難過去沒人的地方痛哭,不小心觸動陣法,進入了後山密室,見到被剜了變異靈根和靈骨已成廢人的娘親。
娘親見了她,眼中滿是怨恨痛苦,她對她破口大罵,將她嚇了一跳,也只是嚇一跳,她並不在乎那些辱罵,因為她罵的不是她,而是她爹,最平和的一句是“你個畜牲東西養的妮子,你爹怎麼還不死”,罵得有些粗鄙,但是令人舒爽。
許是看她差點笑出來,娘親不罵了,將她叫到身前,問她爹對她怎麼樣,她一五一十說了,娘親神色晦暗不明,半晌瘋癲大笑,惡意地要她聽狗東西的話,乖乖的才不會落到她這樣的境地。
她的惡意並不純粹,很複雜,有希冀,有反叛,有悔恨,還有隱藏極深的些許母愛,更多的是憤怒和無奈。
姬寒酥的確被娘親的話束縛,的確壓抑自我,成為父親掌控下乖巧的傀儡,不過她心底因為娘親那複雜的惡意始終隱藏保留著反抗意識,也被她的感情感染,心存陰暗。
直至度過人劫,心性成長,靈感通透,她才明白娘親當時那番作為的緣由——她應是曉得她的出現不是什麼偶然,而是萬法掌門的一次考驗。
她可以教她反抗父權,但孱弱的她出了密室就會落入比她還慘的境地,萬法掌門不需要不聽話的傀儡,沒有培養價值的傀儡卻有好姿容和純陰體,其結局是什麼不言而喻。
這個考驗且有後續,在娘親即將身亡前,她又一次意外見了娘親,娘親沒有臨終叮囑,只有一個陰冷的“滾”字,然而她在笑,她的眼神燃燒著烈火,格外明亮。
姬寒酥無甚表情地看著她消亡,用最不擅長的火法將她的身軀燒成灰燼,再讓灰燼隨風飄散。
之後她將此事告知萬法掌門,萬法掌門態度淡淡,問她為何燒了那人屍體,她回答四個字“毀屍滅跡”,萬法掌門大悅,誇贊她真是“乖女兒”。
回憶與當下重合,萬法掌門見辱罵不成,開始打感情牌,一口一個乖女兒,一口一個曾經,一口一個老父親的不易,一口一個養育之恩。
姬寒酥僅冷淡回應兩個字“聒噪”,隨後道衣加身,水木雙大道顯現,天池碧水覆沒宗門,無根木自男修軀體長出,瘋狂吸收生機養分。
他們沒有半點反抗之力,即使對手只有姬寒酥一人。
至於被他們寄予希望的萬法掌門,被姬寒酥隔空挖了變異靈根,抽了靈骨,接著密密麻麻的翠綠嫩芽自其身體鑽出,萬法掌門撕心裂肺地吼叫,這種時候猶不忘咒罵,猶不知悔改。
姬寒酥唇角微揚,淡漠一語:“開花罷。”
音落,豔麗的花朵踩著枯骨殘骸綻放,爭相破開水面,連若飛焰,纏繞整個萬法門,隨之烈火熊熊,直沖天際。
火之道為她披上第三層五行道衣。
烈火映於其眸,她真切一笑,眨落一顆淚珠,喃喃自語:“焰火甚美,您看到了嗎?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