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我臉上的欲言又止太過明顯,關山只瞄了一眼就把手挪到了我的頭上,用和擼貓一模一樣的手法揉我的腦袋。
“不用這麼緊張,我沒事。”她說,“還記得我做完手術那天和你說的話嗎?”
我連忙點頭。
關山沒有立刻開口,轉頭看了眼時鐘再轉回來看我,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輕輕點了下頭,然後說:“我應該兌現這個承諾了。”
她又去看時間,眼睛向上抬,把手重新放回貓頭上,頭也低下去看貓,但還是在對我說話:“馬上是我的三十歲生日了。”
“星河。”她忽然叫我的名字,把貓端正地抱在懷裡,深吸了一口氣,躊躇了幾秒後才看向我,眉毛有一瞬間皺在一起,隨即又舒展開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過去的我不像你想的那樣無辜……或者,或者說我——”她沒把話繼續下去,只垂眼,扶額,輕輕搖頭,像在責怪自己的慌亂。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語無倫次的關山。她的眼睛裡映著我,表情是我描述不出來的複雜,好像緊張,好像害怕,也好像期待。
我知道她是在擔心我的反應,於是我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用我三十年人生中所能擁有的最認真的語氣對她說:“關山,我是你的愛人。”
“我愛你,愛你的全部,不論過去或將來。”
她像只突然被人撫摸脊背的小貓,眼珠子左右慌亂地轉著,嘗試了幾次才發出一個音來:“我……”
淚水迅速地充滿了她的眼眶,我吻去了她的眼淚。
她吸了兩下鼻子,閉上眼等待了幾秒,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滾動,又是以她獨有的方式飛快地平複情緒。
明明已經見過這麼多次,我仍然如此心疼她。
我繼續吻她,終於說出了我一直想告訴她的話:“關山,在我面前,不用掩飾什麼的。”
“脆弱的你、生氣的你、害怕的你、不安的你、狡猾的你……這些都是組成越關山的一部分,是我愛的那個人本就擁有的東西,而不是什麼需要被壓抑被舍棄的缺陷。”
我這番話聽上去或許僵硬且尷尬,但這就是我的真情流露,是我一直想對關山說的話。
我們生來被社會和生活訓導,我們要把自己塑造得更加“完美”,不論在什麼時候都要“積極向上”、“樂觀開朗”,任何負面的情緒都是不應該出現的東西,都該被遮蔽被轉換被唾棄。
可我們都是普通人,喜怒哀樂都是我,悲歡離合也是我。人生本就曲折,既然不可能一直向上,那麼也不可能一直積極。
隱藏不是出路,宣之於口才是。
所謂的自洽,其實只是打落牙齒和血吞,最終會在心裡淤積,成為刺傷自己的利刃。
那麼為什麼,不能對自己好一些,忘記那些被強加的桎梏,接受那個不完美的自己呢?
我的關山呀,一直以來都活得太累。她背負著那樣多,又走了這樣遠,過去的每一個日子對她來說都像是一場馬拉松的最後時刻,是要緊繃著、咬牙堅持著,才能觸控到明天的開端。
對很多人來說,哪怕三天都是難以忍受的,可關山她就這樣活了整整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