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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容聽到這一把熟悉的聲音時,宛如魔音入腦,整個人瞬間幾乎因了恐懼而崩潰,下意識地轉身便往回鑽進了密道口,便似身後有惡鬼在追索般地沒命奔逃,剛跑出去三兩步遠,忽然意識到,這條回頭的路,即便自己有勇氣再次走完,盡處也是皇宮,自己費盡心力才剛逃脫出來的那個地方,頓時萬念俱灰,腦海裡掠過阿霽此刻最有可能的情狀,掠過蘇全倒下去時的樣子,再也站不住腳了,雙手抱住近旁的一根頂樁,人便順著木樁,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
外頭並沒有人鑽進來抓她,甚至連一聲催促都沒有,嘉容也就這樣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整個人如同木雕泥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那個四方口子之外,月影漸漸偏移,天光也開始朦朧的時候,嘉容終於站起了身,再次彎腰,鑽了出去。
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等著她的,是面容依舊森嚴的何儼夫。
就像數月之前被帶入這座皇宮時的情景一樣,嘉容被何儼夫徑直送回了月華殿。
“蘇全……死了嗎?阿霽,她會怎麼樣?”
她在他轉身要離去的時候,問了一句。
何儼夫停住腳步,回頭看她一眼,淡淡道:“蘇全沒死。通敵暗渡、圖謀不軌者,當施以獸刑,以儆效尤。”
獸刑是皇宮裡懲罰犯罪宮人的一種最嚴酷手段,顧名思義,就是將犯人投入關有餓了數日的猛獸鐵籠裡,任由猛獸撕咬吞噬,直到入腹,不剩半點的渣滓。
月華殿裡的宮人們,此時對昨夜發生的事,還是有些懵懵懂懂。只道昨夜有逆天狂賊趁宮中守衛空虛時闖入,劫掠了嘉容與阿霽,傷了不幸的蘇全。
“殷小姐,幸而您得救及時!阿霽她如今可好?”雙雲臉色此刻還有些發白,圓睜著眼道,“昨夜奴婢們睡得死死,出了這麼大的事,竟半分也不曉得!可憐的蘇公公,說是半夜出去解手碰見了,好在命大,旁人心跳都在左胸口,他卻是在右邊,那一刀才沒插中他心口,僥幸活了下來,只命也去了半條,瞧著好生可憐啊……”
嘉容扶住自己脹痛幾欲爆裂的額,低聲道:“蘇公公……他沒死便好……”
雙雲搖頭,仍是心有餘悸:“說起來,運氣真是不好,倘若您沒生病,隨皇上去了那邊,也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好在何大人趕到及時,救下了您……”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傍晚的時候,嘉容出寢閣,到了月華殿外,對著守衛道:“我想見皇上,求你給我帶個話過去。”
第三天的黃昏,夕陽像金粉一般地撒鍍在長樂苑未名湖湖面之上時,嘉容被送抵,投入了一處名叫名叫晏蘭觀的宮室裡。她被帶至皇帝所居的承德宮,到了宮門之前,看見幾個宮人正在點亮左右兩邊對稱而懸的數十盞火鳳銜珠燈。
燈身在風中飄擺不定,就像她此刻的一顆心。
她進入便殿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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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那個男人身穿玄色便服,端坐於禦案之後,微微低頭看著他面前一本攤開的奏摺。夕陽正從大窗中照進來,照到他身側的案角之上,案角堆疊了另些擺放稍顯淩亂的摺子,看著像是已經批閱過了。紅彤彤的光線從摺子的封皮上漫射,投到了他的一側臉龐,映得他一張臉半明半暗,神色便也跟著叫人有些瞧不清楚了。
看起來,他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批閱奏摺之上,似乎並未留意到嘉容的到來,合了一本,又攤開了另一本,始終沒有抬頭。
嘉容默立片刻後,朝著對面端坐著的那個男人,慢慢地跪了下去。
她跪了良久,直到夕陽收盡了它的最後一道餘光,暮靄沉降,男人那張年輕臉龐的清晰線條也在暮色裡開始變得有些迷離的時候,他終於開口,道:“你要見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