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小娃娃,都說不用錢,你快把錢收回去。”婦人連忙推拒。
兩人為著租金一事來回推讓間,那婦人的婆婆領著一個三四歲的女娃娃從裡屋走到了院中。“阿孃!”那女娃娃手裡舉著一個用野花編成的花環,沖婦人笑得很是開心。那女娃娃梳著兩個圓圓的小髻,發髻上繫著紅頭繩,走動間,紅頭繩一晃一晃地,煞是可愛。
“喲,這是誰幫囡囡做的花環呀?真好看!”婦人溫柔一笑,眉眼彎彎。
蘇衡看著母女倆的溫馨互動,不由得觸景生情,想起遠在眉山的親人們。也不知阿父阿孃如今怎樣了。阿妹與二弟在他離家後,還有沒有每日吵架。他臨行那日,小弟已經學會開口喊“阿兄”了,相必現在應該又學會了新的詞語吧?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那小女娃揮舞花環的動作突然中斷,手中的花環直直掉落地上。那小女娃兩眼往上一翻,猝然昏倒在地,口中還吐著白沫,四肢不住地抽搐。
“不好了,髒東西又纏上囡囡了!”那婦人的婆婆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阿孃,上次大仙給的黃符還有剩的嗎?趕緊把那神符燒了,給囡囡喂一碗符灰水。”那婦人也顧不得蘇衡與驢子,急急忙忙地轉身回屋。
蘇衡一聽婦人竟要給那小女娃喝符水,忙上前幾步,阻止道:“阿嬸,你家娃娃這病可以用針刺治療,但是千萬莫要亂喂符水。”
“你個小娃娃不懂,快些讓開,別攔著我救我家囡囡。”婦人急得壓根聽不進蘇衡的話,就算聽得進去,她也只會選擇相信“道法高深”的大仙,而非一個七歲的孩子。
見婦人不信,情急之下,蘇衡忙搬出貴生道人的名號:“這位是我師傅,道號‘貴生’,是世代傳承的道醫。我師傅他醫術很好,您若是信不過我,可以讓我師傅幫您女兒治病。”
那婦人聽了,這才願意停下腳步,猶豫地看了白發白須的貴生道人一眼,糾結地問道:“道醫?您是道士還是郎中?”
“貧道即是道士亦是郎中。”貴生道人故作高深地捊了捊長須,心中暗恨今日出門沒有換上他那件看起來就仙氣飄飄的新道袍。
婦人聞言,眼中狐疑放下了大半,解釋道:“這位仙師,我家囡囡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她又是個女娃娃。之前路過我們村的黃大仙說了,男為陽,女為陰,我家囡囡是天生的至陰之體,陽氣極低,所以十分容易遇見髒東西。髒東西一上身,我家囡囡就會發作,像這樣突然昏倒,四肢抽搐。仙師,您可有什麼靈丹妙藥或者神符法咒,能幫我家囡囡驅逐那上身的髒東西?”
蘇衡正想張口解釋那小女娃並沒有被鬼上身,而是得了癇病,貴生道人卻一口應了下來:“沒問題!包在貧道身上。只是此事須得我徒兒幫忙。”
“乖徒兒,快過來。”貴生道人招手示意。蘇衡走到他跟前,貴生道人俯身湊到蘇衡耳邊,小聲問道:“徒兒,你放才說可用針刺治療,你打算如何治?”
蘇衡不明白貴生道人為何要壓低了聲音,像是生怕那婦人聽見,但也配合地低聲道:“此為癇病,可針刺內關、申脈與照海,寧心安神。”
“善。”貴生道人略一思忖,贊同地點頭,直起身子,對那婦人說道:“你家娃娃是被陰物纏上身了,須得一童男持神針刺之,借神針將純陽之氣傳匯入體內,驅逐陰物,我再與於一旁念金光神咒加持,你家娃娃便能蘇醒了。”
蘇衡:“?!”師傅,您在說什麼?
“乖徒兒,神針在此,還不速速施針,匯入護體陽氣!”貴生道人取出針袋,背對著那婦人朝蘇衡擠眉弄眼。
“……”蘇衡頓悟,默默上前接過針袋,取出長短合適的銀針,先是在那女娃前臂腕掌側,遠端橫紋上兩寸的地方,垂直入針,然後分別在她的外腳踝下緣與跟骨的凹陷處,還有內腳踝下緣邊際凹陷處用銀針直刺。
針灸治療癇病往往有奇效,在癇病發作時為病人針灸,不僅能縮短發作時間,還能減少發作次數。他現在為這女娃針刺的三處xue位,是他在前世中醫大學裡學到的。那時,嶺南針灸“靳三針”療法的創始人,靳瑞教授曾到他們學校開講座,講座上就重點介紹了“癇三針”。
所謂“癇三針”,指的是內關、申脈和照海。人體有奇經八脈,這三處xue位均為人體八脈交會之xue。內關為心包絡xue,可以寧心安神,調暢氣機。申脈屬陽,通陽脈,照海屬陰,通陰脈。清代禦醫吳謙等主持編撰的《醫宗金鑒》還有“晝發癇證治若何,金針申脈起沉痾”的記載。
蘇衡在專心致志地為女娃行針,貴生道人則在一旁捏訣唸咒:“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洞慧交徹,五氣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
“醒了醒了,囡囡醒了。”那老婦人自從貴生道人開始念金光神咒起,就一直用一種崇敬的目光看著貴生道人,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見貴生道人唸咒畢,她的乖孫女兒也恢複了神志,她恨不得跪下大呼“仙師保佑”。
“多謝仙師!多謝仙師!仙師,我剛蒸好了一鍋麥飯,仙師與您的徒弟不如留下來用了飯再走吧?”婦人很是熱情地挽留貴生道人與蘇衡。
“不必了,我們還要趕路,多謝好意。”貴生道人環視一週,心知這戶人家很是清貧,那鍋麥飯想來是他們今日的食糧,剛好足夠他們一家人吃,並沒有多餘的米飯。若是他們留下用飯,這戶人家定然有人要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