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做起來實在麻煩,廚房已經許久沒做過這道大耐糕了。若放在平日,嗜甜如命的貴生道人定然滿心歡喜,但是如今,他卻食不知味。囫圇吃完這頓午食,貴生道人繼續在房中踱步轉圈,一圈、兩圈、三圈……等轉到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他才停住腳步,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地開始翻箱倒櫃。
一隻巴掌大的紫檀木盒被貴生道人翻出來,用小巧的鑰匙開啟盒上的鎖,裡面放的是一封信。這信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封面的墨字已經有些許褪色,字跡清秀纖細,似是女子所書。
“唉……”貴生道人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長嘆一聲。“吧嗒”一聲,紫檀木雕花盒又被重新蓋上。
·
“上次宮裡的祈雨法會是我們中太一宮承辦的,陛下明明很滿意,我還得了陛下一句誇獎呢。為什麼今年沒有繼續選我們啊!”祈雨法會當日,道玄跟在清風後頭混進了五嶽觀的隊伍中。
“去年你們承辦,今年我們住持,祈雨法會幾乎年年都有,哪能年年都委託同一個道觀,自然是輪流承辦嘛。”清風無所謂地聳肩。
“可是延慶觀和大相國寺就曾經連續承辦過三次祈雨法會。”道玄不服氣道。
“那不一樣——”
清風還沒說完,就被六師兄一把逮住:“清風,你還在這兒閑聊呢。快去舉旗子,準備列陣了。”
“道玄,那我先過去了,你就在這兒看吧,這裡視野好,能看清楚。”清風著急忙慌地扛旗子去了。
道玄站在原地,咬了咬下唇,等著看五嶽觀觀承辦的這場皇家祈雨法會能不能比得過自家的。
祈雨法會的降真香是蘇衡親手製作的。道場樂音一起,蘇衡便執烏桕燭點燃了降真香。紫煙繚繞間,貴生道人的一身華貴繡金紅色道袍若隱若現。只見他銀須飄飄,神情肅穆,率領一眾身著黃色道袍的道長緩步行至法壇前。
有八位道長高舉法旗,在壇前交叉行走。鮮豔的旗子迎風獵獵,一切都井井有條地進行中。
“請陛下頌念祈雨青詞。”貴生道人兩手捧著一卷黃紙,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
時隔多年,終於又見到了這位前太醫丞,趙禎意味深長地多看了貴生道人幾眼。貴生道人自然察覺到上方投來的視線,彎著的腰又低了幾分。
法會現場一片寧靜,惟有鐘鼓奏樂之聲在人群間流淌。
自趙禎出現,蘇衡微微抬眼窺視了一秒天子真容,便迅速地斂下眼眸,收回視線。方才一瞥之下,天子眉目溫和又不失皇家威儀,只是面色過於蒼白,少了幾分健康的血色。這張臉,蘇衡不是第一次見。
初次見時,是在宣德門前。第二次見,是在龐籍府上。再然後,便見得多了,不是在文彥博府上便是在龐籍府上。蘇衡只當這位“黃官人”與龐、文二人交好,如今想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總不會……是專程來蹭推拿的吧?蘇衡心裡冒出一個匪夷所思卻又合情合理的想法。
“請陛下頌念祈雨青詞。”貴生道人保持躬身地姿勢有好一會兒,但天子只垂眸沉思不語。祈雨法會因這一插曲暫停,為了不耽誤吉時,蘇衡只好輕聲提醒。
趙禎這才如夢初醒般從貴生道人手中接過黃紙,徐徐展開,誦念起來:“今十旬弗雨,田疇幹涸。禾麥焦枯,黍稷不生。饑饉之患,生民惶惶……伏望列聖垂慈降祐,召呼群龍,普降霈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