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綾見她沒什麼反應,只覺得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怎麼也不得勁兒。
又想起粟兒。
自己對她不差,這麼些年了,將心比心。可在粟兒眼裡,自己倒不如一個男人叫她安心麼?
她猛地關上臥房的門,撞倒了門後掛著琳琅滿目物什的衣架子。
一時間各色帽子絲巾倒在地上。
她將那架子扶起,架子腿卻壓住了地上的絲巾。
季綾不耐煩地一扯,架子又倒了,短橫杆徑直砸到她的背上。
她痛得登時流下淚水,狠命推開架子,隨手扯下上頭掛的東西,在地上亂砸。
又一把將桌上瓶瓶罐罐的胭脂口紅頭油雪花膏都撥在地上,一邊砸一邊哭。
直到房間雜亂不堪。
她將兩只兔子毛染的粉高跟拖鞋踢得遠遠地,在一堆雜亂之中坐下,抱著膝蓋痛哭。
哭夠了,收拾了行李,只提一隻小手提箱,往廠子裡去。
好歹,還有這麼個地方是她的。
好歹,她還有更值得做的事。
在廠裡的辦公室歇了一夜,南邊山林裡的訂單如雪般紛飛而來,她必須振作。
接洽、督工、想方設法地掩人耳目、提心吊膽地看著南京的動向,單拿出來一件,就叫人操碎了心。
一九二九年,元月初五,漢昌落了整整一夜雪。
天剛亮,法租界內仍是一片銀白,屋簷掛冰,路燈還亮著。
洋房內,爐火未滅,晨光透過花玻璃窗斜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映出溫柔光暈。
季綾披著長襖,手中握著剛批完的賬冊,指節凍得有些僵硬。
她剛處理完焦炭調運的合同,又接到暗線送來的紙條,簽名處,是江西來信的代號。
聽說……周青榆就是被派去湘贛邊界,做婦女運動的。
她拎著茶盞,推開了樓上的門。
房內一片寂靜。
季少鈞靠在床榻上,單手支著書本,他捂得嚴實,胸口的舊傷遇冷總隱隱作痛。
他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她一眼:“怎麼?”
季綾沒說話,將茶盞放在他床頭,拿出那張紙條:“來了。”
他目光落在那熟悉的代號上,點點頭。
“你先去回話,別讓他們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