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錯亂的腳步聲傳來。
而後是季少鈞的喊聲,“穩婆來了……醫生一刻鐘就到……”
……
那一夜,風卷江濤,山頭霧重,港口汽笛一聲接一聲。
周青榆生了。
是個女兒,瘦瘦小小,被熱水擦淨裹進襁褓時還睜不開眼。
她不哭,只是睜開眼後,望著這個世界的第一眼,是昏黃燈下她的母親昏過去的臉。
周青榆醒過來是在第二天夜裡。
她看見季綾守在床邊,米兒坐在屋角,一隻手輕輕搖著竹籃,籃裡那孩子睡得安靜。
空氣裡彌漫著血腥和草藥味。
她頭痛欲裂,腹中空落得像被掏空了。
她轉頭看著季綾,聲音發幹:
“她……是不是出來了。”
季綾點頭:“是。”
“女兒。”
青榆怔怔地望了一會兒天花板,忽然眼淚滾下來。
那之後的每一天,季綾都守在她身邊。
她不問、不逼、不勸,只是在她崩潰時把她抱緊,在她夜裡嘔吐時喂水,在她咬著枕頭哭時輕輕拍背。
她離了店,把後頭的活分給寶姝與季少鈞。
白天,寶姝餵奶、換尿布、洗被單,她照顧周青榆,季少鈞顧店。
晚上,孩子睡不了整覺,她便抱到自己房裡,叫米兒去陪周青榆。夜間季少鈞抱著那孩子,坐在炭火邊,一邊陪著她清點賬本,一邊輕哼著漢昌城城哄孩子的舊謠。
偶爾那孩子哭得兇,怕吵到周青榆,他就抱著下了樓,在鋪子裡踱步,嘴裡低聲道:“你娘在病著,等她好了就能抱你了,別吵……”
這日,鋪子裡進了新貨,季綾忙著清點收倉,上來得比平日晚。
夜間小屋只留一盞燈,暖黃的燈光映在牆上,晃出一個搖籃的影子。
季少鈞穿著舊毛衫,懷裡抱著那孩子,坐在窗前的搖椅上,微微晃著。
孩子咿咿呀呀哼唧幾聲,蹙了蹙眉頭,手指在他胸前一劃。
“你幹娘……不是你親娘,比親娘還緊張你。”他說著,輕輕笑了一聲,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悄悄跟她講秘密:“你知道嗎?綾兒當年說,不想帶孩子的。可你來了之後,她比誰都會哄你。夜裡你一哭,她睡夢裡把我的胳膊當奶瓶,抓起來就要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