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梧抬眼望他,臉上是學堂裡沒經過事的年輕學生才有的堅決:“我會給她幸福。”
“呵。”季少平冷笑,把煙往桌上一擲,“你真能給她幸福,早能在廠房塌了第一天就挺過去,不是去找她三叔,也不是四處求告無門。”
周柏梧垂手不語。
“現在我給你這個機會,不止救你自己,還能救你想要的。這條鐵廠條約,配合得好,我河漢鐵路明年開工,全部的鋼軌訂單——都寫在你們廠名下。”
河漢鐵路連通南北,若是叫他們一家鐵廠全部吃下,想必要吃三五年。
周柏梧眼中閃過一絲希翼的光。
季少平笑了:“就當作是綾兒的嫁妝。”
他說著,伸手攤開地圖,一手扣住最中心的一筆紅線,“如何?”
周柏梧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多謝督軍。”
季少平抬眸,眼神森冷:“該改口了。”
周柏梧輕輕吐出一口氣,抬頭一笑:
“多謝岳父。”
……
天將傍晚,雲沉得低,蟬叫都慢了幾分。
季少鈞洗了手臂上的血跡,換了身幹淨衣裳。
周家下聘的人已散去,只留周柏梧剛走出季少平的院落。
他穿著那身月白衫子,走過來時步子極穩,帶著幾分名正言順的丈夫的氣度。
“子和,今日之事……多謝成全。”他先開口。
季少鈞沒說話。
周柏梧站在他面前,看了他一眼,輕聲笑了笑:“我知你心裡未必服氣。可你也知道,她是個要體面的姑娘,也懂得權衡利弊。”
風吹過,廊下簾子輕輕一蕩,投下一道淡影。
季少鈞負手而立,站得筆直,從頭到腳都裹著沉默的殼。
他沒看周柏梧,只低頭擦了擦掌心,指腹的煙疤已起了皮。
周柏梧看著他,神色不變,卻收斂了笑意:“我會護她。不是說說而已。”
季少鈞手一頓。
片刻,他點了點頭。
“但願你護得住。”
周柏梧垂眼:“那是自然。”
轉身離去時步子不快不慢,比起來時的虛浮,如今每一步踏得越發紮實了。
季少鈞站在原地,沒追,也沒看他走遠,只將手掌一收,指骨骨節一寸寸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