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雪聽他將話說完,低低叫了一聲:“……師父。”
相溫瑜一怔,自知逾越,不合禮數。
他欲言又止,揉了揉眉心,最終還是退後半步,再抬首已然從出神的狀態中脫離,溫和道:“抱歉,一不留神便問的有些多了。快些趕路吧,與承悅星君和母親彙合,季無憂與他的手下不同,正面對上不可大意。”
湯雪應了一聲,傘沿低垂,遮住了面容。
她已經習慣飄著走路,能跟上相溫瑜的腳力,但身後跟了外人,還是借搭上對方的飛行小舟,極速往武陵源外圍去。
荷香還在相府,她用洛星然給的錢買了些兔子養在後院。
原本是打算給院裡大病一場的家僕們補身子,結果一來二往養出了感情,偶爾看到還會想起之前跑掉的那隻,九年裡越養越多,已經成了附近知名的兔子養殖戶。
可惜草料難得,價格愈發不合理。
她的錢大頭拿去給武陵源裡失去親人的孤兒安置用,年紀輕輕還未婚嫁,已經好多小不點跟在後面黏糊糊地喊娘,弄得姑娘家羞紅了臉,卻也算是默許了。
好在湯雪和相溫瑜經常遊走在外,到偏僻的深山之中,回回也能捎來鮮草,那些兔子竟是成了如今最無憂無慮的生靈,在避風港裡安然嬉戲。
身邊一切都安好,無人傷亡。
湯雪攥緊了手中的傘,她原先只希望繼續彈琴,這是她熱愛的,現在她有了能力,可以守護想守護的。
她抬頭看著灰色的天空,恍惚看見一抹玄色傾斜向下,又聽後方驚叫一聲,劉氏弟子指著高處,狂喜道:“他們說的是真的,真的是龍!”
湯雪不知道龍代表什麼,只是有點錯愕。
這種錯愕在看見龍背上坐的人影時轉化成難以言喻的喜悅,像氣泡源源不斷從心底冒出來,咕嘟作響。
預感還未得到證實,相溫瑜已經倉促調轉方向。
湯雪看見他一絲不茍的發絲被風吹亂,背影還是筆挺的,搭在船舷上的手背卻因用力而筋脈明顯,難免又生出些許擔憂。
越是循規蹈矩的雅士,似乎越容易被肆意妄為的性格吸引。
對於相溫瑜而言,九年不能磨滅任何傾向性。可惜她見過公子與那位相處,兩人間全然容不下第三人,這份多出來的感情註定無疾而終。
龍並未留意他們。
腳下就是魔將與道修的戰場,洛星然的注意力都放在硝煙後了——準確說,是放到了阿念身上。
蒼白如紙的膚色讓許久未見的少年看起來離破碎只有一步之遙,比九年前瘦了不止一圈,在季無憂懷裡像個無聲無息的人偶。
待在一個喜怒無常的暴君身旁,生活肯定諸多不如意。
不知兩人私下如何相處,單看表面,季無憂抱著人的動作輕柔,在場外的高椅上賞看烽火積屍,時不時笑著低頭說幾句話。
洛星然心想,就差給他手裡拿一杯紅酒晃著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