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中的薰香乃茉莉薄荷所制,香氣清淡宜人,正適合夏季用香。
身側的宮女輕輕為奴兒搖扇,皇太后大拇指一顆一顆地撥動手裡的木佛串。她睨了一眼座下的太子夫婦,“哀家庫房裡有一尊送子觀音,拿回去放在東宮裡頭,來年爭取給哀家添上一個皇曾孫。”太后的視線落在東里弈身上,“太子,要多加努力啊。”
“皇祖母放心。”許是太后的話有些直白,東里弈顯得無所適從,他有些尷尬地起身,隨意找了一個藉口便先行退下。只留奴兒一人在壽康宮陪太后說話。
太子走後,經過少許的沉默。奴兒率先關切地開口,“方才在壽康宮外遇見了薛太醫,如今又瞧著皇祖母精神有些不好,要不要孫媳給皇祖母捏捏肩,揉揉額頭。”
皇太后輕嘆一聲,她頗有些欣慰道,“難得還有人關心我這個老太婆。你啊,跟你娘一個樣,貼心得很。捏肩這些事自有下面的人做,太子妃的心意哀家知道了。”
“皇祖母這是說的哪裡話。能為皇祖母捏肩捶腿是孫媳的榮耀。何況不僅是太子,陛下也是日日掛心皇祖母的身子。要孫媳好好照顧皇祖母的身體呢。”奴兒笑的明媚如花,倒真真像一個孝順媳婦。
提到元安帝,皇太后臉上的笑意頓時少了大半。她語氣冷淡地開口,“哀家的身體如何才能大好無憂,皇帝再清楚不過,可他就是不願意隨哀家的意。”
奴兒起身走到太后身後,輕輕開始替她捏肩,她試探著問道,“皇祖母可是為了梁王殿下的事?”
說起梁王,太后的眼裡頓時露出一絲警覺。她立刻反問,“你如何知道?”
“六宮上下誰不知道皇祖母與梁王殿下的母子情深,誰不知道陛下與梁王殿下的兄弟之情。如今梁王殿下即將離京,難免會有離別感傷,皇祖母千萬不要憂思成疾。否則,陛下必會十分自責。”
奴兒的話裡五分真五分假,真的是太后與梁王的確母子情深,至於這兄弟之情則要另當別論了。之所以如此說不過是想要看看明面上母慈子孝的太后皇帝的真實感情而已。
太后雖然尊貴,可到底拗不過皇帝。她何嘗不知道皇帝對她雖然孝順,可是在對於梁王的事情上,他總是心有埋怨的。她也不敢在皇帝面前過多為梁王說話,生怕話說多了,只會加重皇帝心裡的不平衡。屆時反倒給梁王惹來不必要的禍端。
她緊皺眉頭,重重地嘆了口氣,“其實哀家也不求皇帝給梁王什麼高官厚祿,只求皇帝將他的封地移得近些。罷了,皇帝的孝心哀家也知道,又何必強求這麼多,人生總是要有遺憾的。”
看太后的話裡隱喻的意思是要自己去幫她辦事了。奴兒一臉瞭然,她淡淡地說道,“皇祖母可知所謂遺憾都是人一時不爭,並非天命,所謂人定勝天。”
“難道你有什麼辦法?”太后問。
“聖意難改,聖心難測。孫媳不敢妄言。”
太后垂眼看著地上的壽福金桃紅絲地毯出神,她動了動身子,略有些疲憊地揮揮手,“哀家乏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奴兒低頭,“那孫媳改日再來陪皇祖母說話。孫媳告退。”
從壽康宮出來,竹遠候在門外,“太子妃娘娘,殿下去了御花園,吩咐您出來後到雍和門等他,一同回東宮。”
奴兒一面走著一面問,“好端端的他去御花園做什麼?”
竹遠笑笑,“自是去乘涼。”
對於竹遠敷衍的回話,奴兒不以為然,她笑笑徑直走在前方。穿過一重又一重的長廊宮道,奴兒走到一顆梧桐樹下停留許久。這裡,有她和東里裕陽的回憶。
東里裕陽太單純善良,奴兒見著他,總是想要拼命將他的純良留下。她希望在這個世上總是會有那麼一個人是為自己而活,活成自己肆意灑脫的樣子,而這些,這是她一直想要而不能要的東西。
她微不可尋地嘆了一聲,緩緩轉身離開,走過一個拐角,迎面走來一個青色的身影。
奴兒的內心一震,那是東里裕陽,這是她與太子大婚後第一次見他。他清減了不少,臉色有些蒼白憔悴,比起以往失了幾分生氣。見著奴兒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隨即而來的是失望、傷心、無奈。
她們就這樣迎面走著,一左一右,兩廂無語。
手突然被一片溫熱包裹住,奴兒回頭,不知何時東里弈已在自己身後。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緊很緊,彷彿在宣告身側的麗人是他的物品,不容任何人侵犯。
奴兒收回視線,不再看東里裕陽。她直視前方,只是餘光瞥見那抹青色,總是會讓人心中溢起愧疚。
東里裕陽的視線在她身上一直未曾離開,直到奴兒頭也不回地與他擦肩而過走出幾步遠,身後突然傳來宮女們的一陣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