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一連幾天都是暖陽高升。
元安帝給出的半月之期已然過了十天,離回宮還有五天的時間,新眉就開始張羅著收拾準備。這不大前天去曼祥綢緞莊買了幾匹上好的緞子,留著開春時給奴兒做新衣。前天又去了石頭閣選了好些各式各樣的首飾頭面,留著奴兒及笄之後穿戴。昨天又忙不迭跑去普陀寺,給奴兒祈福。
這一天天忙裡忙外的,反倒讓奴兒落了清閒。同安時常同許伯庸一起忙著醉霄樓的事情,花信得了空閒便到奴兒身邊伺候。
“郡主,請用茶。”花信笑吟吟地為奴兒沏了一杯碧螺春。
奴兒接過,不經意間瞥見花信的目光在自己皓白手腕上的赤金珍珠手釧上掠過。她在花信的眼裡看到了羨慕、慾望、渴求的情緒。奴兒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茶,讚道,“你沏茶的手藝倒還不錯。”
花信低下頭,謙卑而又恭敬地道,“郡主謬讚。奴婢這手藝哪能比得上宮中的精巧呢。”
“的確比不上。但我卻瞧著你比她們聰明。”
奴兒不輕不重地將茶杯放在案桌上,偏過一側身子,撩開袖口,露出那璀璨奪人的赤金陣陣手釧。她的指腹從一顆顆圓潤飽滿的珍珠上劃過。這是聖上賜下的一等一的佳品,精巧美麗,是一百個工匠不眠不休打造出來的精品。
從前奴兒只是對於權力和富貴有一種骨子裡的追求,可是當她站在元安帝身側,當她真正地感受到來自眾人的朝拜,真正地擁有這世間萬里挑一的精品,真正地初嘗富貴滋味。她才明白為什麼世人會不停地追逐那些富貴榮華。
花信,也不過是一個凡人,又豈能免於世俗?只是這樣的人留在身邊,總歸還是要好好敲打一番。
奴兒不急不惱,慢悠悠地抬頭看向伏在地上的花信,“宮裡的人手藝好,心也大。一心往上爬,卻不知爬得高,掉下來就是粉身碎骨。富貴一場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的美夢。聰明的人就該明白,與其裝著別的心思,倒不如本分做事,將手藝學精,才能換來長久的富貴。”
“郡主,奴婢,奴婢愚鈍……”花信的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她伏在地上,頭埋得越來越深。
“花信,你是個聰明人。”奴兒攏攏耳邊的碎髮,繼續說道,“在大夏想要銷掉奴藉換得白身,需要有正經官員的擔保。你現在在同安身邊伺候,若是你老實本分,本郡主自不會虧待你。”
花信的主子本是同安,而這些天卻往奴兒這兒跑得勤快。奴兒自然明白花信是想巴結著這個宮裡來的郡主,好有個好前程好去處。
花信背後起了一身冷汗,中衣被汗水打溼黏在後背上,她朗聲道,“奴婢唯郡主馬首是瞻。”
“得了。你的忠心本郡主日後自會知曉。”奴兒看看青灰色地板上的一縷陽光,心情也變得暢快起來。她動動身子,伸手,“外頭陽光這樣好,陪本郡主出去走走罷。”
“是。”花信從地上起來,伸出手背讓奴兒搭手。
走到門外,奴兒伸了一個懶腰。她最喜愛冬日裡的暖陽,夏日裡的風雨。眼下心情大好,又見苑裡的梅花開得正好,於是脫了大氅,穿著輕薄的襖子跑到一棵梅花樹下。她墊腳,伸手想要去摘開在最上方,開得最豔麗,最紅的那朵梅花。
可是無論她怎麼夠都夠不著,明明離指尖不過一寸的距離,卻怎麼樣的觸碰不到。就好像她在朱雲樓,遙遙地看著正陽宮的飛鳳,伸手時明明離得這麼近,好像不過一步之遙,卻怎麼都跨不過去。
身側突然出現一個青色的身影,頓時一股清香裹著梅花的香味席捲而來。奴兒微微揚頭,望見一張清秀的臉龐。正是那個少年,那個讓奴兒一見難忘的青衣少年。貴妃之子,東里裕陽。
他今日穿著青色的素面杭綢鶴氅,頭戴羊脂玉冠,腰佩碧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一種光亮至美的氣息從他的臉龐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