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那個秘密,對不對?”他舔舔嘴唇,笑得更深,“可惜,你太不聰明。”他拿過傳志的刀,來回打量一番,嘆道:“好刀!便用它送你上路。到了底下,可要記得小生。小生常不遜,無字無號,無來處,無去路,平生所愛,唯天下名刀,與了不起的刀客。”
說罷膝蓋一頂,要傳志跪倒在地。他繞至傳志身後,高高舉起那柄梅花刀,垂眸睇著他的後頸。
酒樓中唯有傳志愈發急促的喘息聲。
死寂。
“且,且等一等。”
傳志忽地開了口。
眼前已模糊不清,他臉色煞白,無半分血色,他覺得很冷。他摸到了阿笙的竹杖,藉著它撐直了身體。竹杖握得久了,微微發熱,那股暖意讓他微微笑起來。
“救我們的人,”他緊緊閉上眼睛,又睜開,側目望著常不遜,笑道,“是獨孤一刀,狄松。”
常不遜臉上的笑意凍住了。
然後,他的雙目如獵鷹一般,驀地精光四射。他咧起嘴,越咧越大,大到讓人以為他想要一口吞了傳志。他臉上的肌肉猛烈地顫動起來,整個人都開始顫動起來,甚至腳下的地板也顫動起來。他面上露出了令人畏懼的猙獰,他在笑,又似乎不是笑,他喉間發出奇怪的嘶鳴,尖利的笑聲猛地鑽進人的腦殼中去。
傳志撐著竹杖,緩緩站直身體。他望著常不遜,一字一句道:“用狄松的下落,來、來換。”
常不遜一把扔下刀,雙手抱頭仰天大笑,猛地朝傳志跪下,喊道:“來人啊!來人啊!快救他!快來人救他!——我錯了,我錯了!哈哈哈哈哈!你聰明得很!你聰明得很!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儲忠義呆若木雞,驚道:“你他奶奶的胡說——”
“你住嘴!!”他話音未落,常不遜的五指已經扣住了他的脖頸,用血紅的眼睛陰森森盯著他,尖聲道,“要是他死了,你們一個個都別想活!來人啊,給他包紮!”
這舉動嚇得他兩股戰戰,還待再說,餘下幾人已嚇得屁滾尿流,七手八腳湧上去將傳志團團圍住,給他包紮傷口。常不遜冷笑,一把將他扔開,抓起自己血紅色的刀,五指在刃上來回摩挲,如同對待心上人一般溫柔愛憐,口中兀自喃喃低語。儲忠義連滾帶爬下樓,喊道:“你你你,你瘋了!要是恩公知道了,要是恩公知道……”
他慌不擇路,逃得幾步猛然撞上一人,打個踉蹌滾倒在地,仰頭一看,卻是個熟人,不禁喜得眼淚鼻涕流了滿臉,叫道:“孫,孫先生,常不遜他,他……”
那孫先生並不理他,轉身退後一步道:“主人小心。”
那人淡淡一笑,擺擺手,目不斜視自儲忠義身側走上樓梯。孫先生緊隨其後。儲忠義大喜,亦爬起身跟上。
傳志暫且止了血,倚著桌腳半坐在地,聽到聲響抬眼看去,只見樓梯口立了三人。為首的玉冠錦衣,身姿挺拔,一張長方白麵頰,薄嘴唇,狹長眼睛猝然望去,幾乎不見眼白。漆黑幽深的眸子睇著傳志,他雙手負後,笑道:“傳志,別來無恙?”
傳志慘然一笑,喃喃道:“竟然是你,王、王公子……”
王雅君以眼神示意旁人攙他起來,上前給他理理衣襟,柔聲道:“樊樓一別,已小半年了,你長高不少,可喜,可喜!——怎麼弄成這副樣子?我要你們請方少爺過來,便是這般請法?”
眾人面面相覷,當即跪倒:“主人息怒。”
唯有常不遜抱刀立在一旁,斂去身上煞氣,又變作原先那副柔弱書生模樣,拱手道:“王公子既然來了,這孩子便死不了,小生也可放心了。”
儲忠義輕啐一口,小聲嘀咕:“要不是你發病,他也不至於這麼狼狽。”轉對王雅君道:“恩公,難不成,要饒了這小崽子性命?他說他已救了岑青,還曉得了——”說到一半,瞥見王雅君眼神,趕忙噤了聲。
王雅君親手攙起傳志,對孫先生道:“伯良,快要他們將馬車趕來,送傳志回去。”
孫先生應聲而去,步履穩健。
待一眾人都走了,儲忠義才訕訕跟上,與常不遜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