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二十七歲,每每一想到那後頭的幾十年光陰還要這般熬著日頭的過,身上便不寒而慄。她為什麼不能隨意所欲、肆意妄為地活一次?命是她的,她為什麼要為什麼家族名聲而克己複禮,忍受姊妹們的鄙夷與輕視?
後面的事,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唯獨沒有想過,她會懷上孩子,她竟然懷上了孩子!
宮裡那許多女子,這麼些年也就得了兩個孩子,而她不過一月承恩一次,竟然能得一個孩子。
她的日子本來便是捱著過的,再差也不會比這九年的枯寂更嗜人心骨,可是這個孩子,卻讓她心生愧疚。
沈清茉說接她進宮,給她和孩子一個名份,她是不信的,沈清茉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她可以容許身邊有楊淑儀的存在,概因楊淑儀是她派人去找的,親自送上龍榻的。
而她沈清薇卻是沈家躥出來的一頭惡狼。
她腹中的若是皇子,更是會讓沈清茉懷恨在心。
可縱使她想的清楚,理的明白,沈清茉動用了楊淑儀這等真正的煙花之所出來的女子,在官家身邊使些手段,她便輕而易舉地會落入她們的圈套。
官家封她為婕妤的旨意已經下了,眼下若不是大臣們鬧的太厲害,她怕是已經被抬進了宮。
沈清薇想到這裡,喚來貼身的女使雁兒,「研墨,我回一封信給杜家小娘子。」
沈清薇寫好以後,晾幹,細心地裝在一個信封裡,仔細地在信口蓋了蠟,再拿出杜恆言一併捎來的兩張空白的請柬,按照杜恆言所敘的要求,勾畫了一朵並蹄蓮,一朵芙蓉花。
將兩封請柬遞給雁兒道:「這個你先送到杜家,這封信你也收好,等我生了孩子後,你再想法給她。」
雁兒覺得主子這話說的有些不吉利,心裡一時有些惶惶的,「主子,您?」
沈清薇淡道:「去吧!」
卻是閉了一雙美眸,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雁兒也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只得依言退下。
李菁上頭有三個兄長, 二哥投在了楊老將軍麾下,遠在邊疆,大哥在徽州任知州, 三哥是國子監的學子, 正準備下半年的秋試。
京兆尹派人來通知李家的時候,只有李夫人一人在家, 只聽到女兒在朱雀門外頭與薛家發生了紛爭,眼下在衙門裡頭。
李夫人頭一陣眩暈, 可是也知道此時不是倒下的時候, 掐了自個的手背一下, 直到隱隱現出了血色,李夫人尚覺心口定了一些,吩咐一邊的媽媽道:「你速速去一趟杜府, 轉告言小娘子一聲。」
老爺還在宮裡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老家因為是禦丞,專做口沫官司, 向來得罪的人多,這等關頭,她竟然也只能想到和菁兒自來交好的言小娘子。
眼見著那媽媽得了吩咐立即出去了, 李夫人也不及梳妝,喚了女使去備馬車。
杜恆言正在家中挑著大紅蓋頭的花樣兒,二孃差人送來繡件兒,一副鳳穿牡丹, 一副鴛鴦戲水,一副蝶戀花,一副喜鵲登梅等,邊角的紋樣有雲、卷草、寶照、卐字、龜背、方勝、柿蒂紋等。
阿寶團在她腳邊的繡凳上,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一張小臉興奮的紅撲撲的,「阿姐,選這個牡丹,要如意雲紋,這個祥雲也好看!」
杜恆言望著阿寶亮晶晶的眼睛,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道:「阿寶若是喜歡,便給阿寶做一身小的,阿寶給阿姐做花童好不好?」
「花童是什麼?」阿寶仰頭眨巴著眼睛問道,翟黑清亮的眼,像映著一朵水蓮一般,杜恆言心下不住暗嘆,阿寶跟在她身邊養了一段時日後,整個人像浸在牛奶裡被拎起來似的,又柔嫩又有光澤,臉上的粉紅恰如這時節從巍峨的大樹上飄落下來的合歡花。
阿寶這般容貌,又背負著隱秘的身世,杜恆言直覺,這一朵綺麗的花,再過六七年,怕是整個京城中的貴公子都要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