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再看他的神情,只想從那個讓人窒息的空間逃出來,於是轉頭推開門,沖入冰冷的夜色裡。
7.
出來得急,手機也沒帶,一摸兜只有十塊錢,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瞎逛了一陣實在冷得不行,跑到麥當勞裡點了杯豆奶,準備湊合著過一晚上。
其實我剛一跨出門就後悔了,長這麼大,除了每學期出成績的日子, 我什麼時候捨得讓我爸難過的呀。
欸,但我就這麼回去也太沒志氣了,指不定要被黃鼠王怎麼嘲笑呢。
早知道我就多吃幾塊白蘿蔔了,好餓……
我正看著招牌上的美味漢堡解饞,一個長腿帥哥推門進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吵吵嚷嚷的快餐店一眼就看到我,撲過來一個熊抱,衣服拉鏈跟冰塊一樣滑到我脖子裡,凍得我一哆嗦,“孫狗子!死開啊你!”我費勁地把這個上了高中可勁往1米8長的重貨推開。
這是我哥們孫秋宇,跟我的孽緣可以追溯到小學時期,他媽土生土長黑發黃膚是個溫柔可親的中國人,他爸是個金發碧眼的德國人,那年頭在我們那種小地方,外國人很罕見,更別說混血兒了。
混血兒分兩種,一種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一種是取其糟粕去其精華,孫秋宇這小子可憐,小學時代身高體重一個數,肥滾滾圓溜溜,不順溜,沒少被我們那兒的鄉下人欺負,我隨手救了他一次,見他哭得可憐,把我嘴裡的棒棒糖送了他,自此就賴了我整整一個小學,整天跟個沒斷奶的小奶狗一樣跟在我身後,孫狗的外號也由此而來。
初中我跟我爸搬了家來了這裡,跟他沒了聯系,沒想到上了高中又碰著了。
開學第一天,風靡全校的混血校草在校門口把我攔著,娘兮兮地問我,“是……是小曦嘛?”
我仔仔細細地看他,“你誰呀?”
他當場痛哭流涕地搖著我的肩膀,“我是秋宇啊,你不記得我了嘛,我找了你好久,你當年說走就走,連個地址電話都沒留下,你怎麼這麼無情無義,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嘛?”
我被搖得腦仁疼,只得哄道:“我開玩笑的,我一眼就認出你了,小胖墩,黃毛怪,孫秋宇,快住手。”
自此又開始賴著我。
大概是小學剛來我天朝營養過剩,才吹氣了一樣長那麼胖,青春期抽條後,硬朗的輪廓初見端倪,被肥肉淹沒的碧空色藍眼睛也露了出來,是個名副其實的超級大帥比,再加上性格爽朗,是個沒什麼腦筋的二貨,打架也是個好手,我並不反感和他繼續做哥們。
但是……小奶狗長大了,長成了一隻體型巨大的哈士奇,他再像以前那樣撲上來,我總有種要被壓死的恐懼感。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對他總有種隱隱的小抗拒。
他坐到我旁邊的椅子上,長腿一支,親親熱熱地挨著我,“小曦,見到你真高興,但是你怎麼在這兒呀?”
我總不能說我是懷疑我爸和隔壁老王有姦情,一氣之下離家出走的吧。
我只好敷衍地回答“沒事,就坐會兒。”
“真的嘛?”孫狗懷疑道。
“真的真的比蒸籠還真!”我避開他的藍眼睛,收回被他挨著的膝蓋,杯子裡的豆奶已經沒了熱氣,有股奇怪的奶味。
孫狗狗眼如炬,“這麼晚了,楊爸爸才不會讓你穿這麼少出來呢,你是不是因為打架的事被罵,然後氣不過離家出走了?哇,楊小曦你進入叛逆期了?”
我把豆奶一口悶了,“咋地,不就許我有個脾氣了?啥都得順著我爸的?”
“那你晚上住哪兒啊?總不能在麥當勞待一晚上吧。”孫狗誠懇真摯地提議,“最近我爸媽都沒在家,小曦要不來我家住?”
我當即感動得不行,拍著孫狗的肩,“孫狗子,爸爸沒白疼你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