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拜,隔了參商之別,隔了五百年的時光,隔了長河與長橋,鬼蜮與人間。他彷彿抓住了一些早應該抓住的事,又彷彿做了一件早應該做的事。他拜的彷彿是跟前這個九死尤未悔的少年,又彷彿是一個尚未到達他跟前的選擇,一個雖不足為外人道,但卻實實在在印刻在朝華同他心頭的一點心心相印,幾分孤勇,幾分天地暢闊的快意。
肖佑澤被他此舉嚇了一跳,蹭地站了起來,期期艾艾,不情不願,一臉莫名地也回了個禮。
長夜悽緊,潤雨如酥,世事複雜。臨衍又看了他許久,張了張口,還是將幾句不合時宜的勸慰吞進了腹中。
——“後來他可有得償所願?”臨衍踱回到石階上,問白蕊道。
“人的願望那麼多,你說的是哪一個?”白蕊剛一說完,又搖了搖頭,道:“不過也不打緊。無論是哪一個,我只曉得後來他死在了去往陽關的路上,死於亂箭之中,葬於黃沙,什麼也不曾留下。”
臨衍心下一鈍,溫情便切開了痛感,奔湧著席捲而來,令他措手不及。他以前雖然曉得天地廣闊,各朝英雄輩出,但此豪俠不是書本,豪俠站在他的跟前,豪俠的身上是朝華的魂火。臨衍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倒錯與割裂的共振,他從未如當下這般想擁她入懷,也從未如當下這般想為自己、為自己這割裂而又未知的身體與前途浮一大白。
“這是她的命格,”白蕊道:“十世輪迴,永世孤苦。求而不得,一生漂泊不得安,命短,且常常不得善終。”
臨衍聞言,瞠目結舌。
朝華的第四世投身作了一個賣魚人家的丫頭。小丫頭自小古靈精怪,聰明機敏,極得父母寵愛。後她被許給了同村做豆腐的一個精壯男子,男子在戍邊的路途上橫死,她一人苦苦謀生,拉扯著一個四歲大的女兒橫渡嘉陵江探親,終究沒能活過那年的冬天。
——“此命格一說,她自己可知道?”
“自是知道的。她每一世顛沛流離罷,渡過長橋之時便能尋回九重天上的記憶。我每每在長橋那頭迎她,見她愁眉苦臉地來,一臉無畏地去,便曉得她又重溫了一場顛沛流離命運。”
“可……”
白蕊偏過頭,淡淡道:“她說,越是如此,她越不能遂了老天爺的意。老天爺令她短命而不得善終,她就偏要謀個長生永壽的法子,老天爺令她永世孤苦,她便非要尋一群人同她作伴,攪得眾人雞犬不寧。她要暢行天地,扶搖直上,為自己謀一個不得善終,卻熱鬧非凡的終局。如此,這一遭遭的苦楚與漫長的流離方才能夠有些意義。”
臨衍低下頭笑了笑。此笑苦楚,惺惺相惜,也酣暢淋漓。他許久沒有這般笑過,自他同師門決裂,一路流浪到這生死之地,他也從不知自己可以這般酣暢淋漓。笑意越扯越大,白蕊一臉莫名,臨衍仰起頭,只見星辰似海,一鋪萬頃,不遂人意。
老天從來不遂人意,但即便如此,他也當為自己、為朝華的前世孤苦、為嚐遍流離孤苦卻依舊能夠選擇厚德載物的天下寒士而酹一樽江月。
白蕊見他笑意古怪莫名,皺了皺眉,道:“你可想看一看你自己的前世今生?”
臨衍搖了搖頭:“統共也不過那麼些事,前世清苦或是富貴也不會影響我現在的選擇。倒是你方才說她的命格,”他一頓,道:“她究竟犯了何事,為何她九公主之尊,竟要揹負這許多事?”
“這才是我領你過來的緣由。她自小便不是一個……默守陳規之人,願你見之,莫要心生……嫌隙。”白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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