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望著少女眸中水波瀲灩,此時緊張地望向她的淺黑雙眸,卻是不由嘆息道:“女大不中留啊,哀家的瑩瑩,這時倒只是顧著著急外人去了,顯得哀家就像是要拆散你們的惡人一般。”
她這話一出,男人面上緊繃而冰冷的面容便不知何時放柔了幾分,此時緊繃的身體甚至為了遮掩那面上的笑意,有閑心拿起茶來輕酌著,倒是覺得這綿壽宮似乎也沒了那麼不順眼。
而衛瑩此時自然是不會注意付峻那處的動作,看著姑母的口氣軟和了下來,她心中鬆了一口氣,按她想來,只要姑母不就這個問題抓著那人不放,那人應該就不會一時意氣用事說出什麼不可挽回的過激話語來。
而她哪怕是將這句話應了下來,對現在的她而言,比較起三皇子和太後可能起爭執的結果,這大概也算不得什麼了。
“峻兒,”
太後緩緩開口,三皇子便將茶盞放下,對於這趕走了那對他的少女孟浪之人的太後,付峻在此時還是願意對她存著些許尊敬的,他微微低下頭,表示著代表著尊敬的姿態。
而看著他的態度,衛瑩終於鬆了一口氣,將她的神態看入眼的兩人心中都有計較,只是太後表情上的無奈和寵愛更多了些,而付峻冰冷稜角上的柔和又多了些。
“不要負了哀家的瑩兒。”
太後這話略帶著警告之意,她雖已身為深宮和朝野上都並無實權,只有尊名的太後多年,可若是真的發了狠要整治一個還未登上儲位的皇子,倒還是能做到的。
左右她現在無牽無掛,便拿這虛無縹緲的尊名來讓這位三皇子換得他想要得到的民間傳揚的孝名,換取那人對她的瑩瑩的重視,這在她看來,已經是完全值得的了。
男人的輪廓冰冷無欲,彷彿千年不化的冰川,然而在對上太後旁邊少女的那一刻,眼神不覺間便柔和成雪下的融水,幾乎沒有任何人在看了這一眼後還能懷疑他對少女的情意。
然而他本人便是毫無察覺的,這眼神的變化在他的生活中就如同根深蒂固,已經如同深植入他的內心的天地至理一般是天經地義,便連他自己都無需對此生出絲毫懷疑的,所以他甚至不會因為太後的威脅而有一絲不悅,只因為那威脅的目的,是為了維護他的瑩瑩。
“孫兒謹記。”
男人微微低了頭,聲音輕而深,卻沒有絲毫人會懷疑他話語中的堅定意味,這也是他第一次心甘情願地願意在太後面前以孫兒自居。
太後眸中卻沒有浮現出多少溫度來,只因為看著三皇子的樣子,她便會想起生出那人的皇帝來,而一想到那皇帝,她便會控制不住地想起她的玉兒來。
想到這,婦人指尖生出了難以抑制的顫抖,而這顫抖太過微小,以至於讓她旁邊的少女和碧雲都沒有絲毫察覺,然而太後仍是察覺到了她自身的異樣,她竭力平複下心緒,方才將那顫動緩慢地平複了下來。
都過去了,這一切都過去了,十數年間她尚且能和皇帝朝夕相處,母慈子孝,難不成不過些許日子,她就連見到皇帝的子嗣都壓抑不住自己了嗎?若是現在便壓抑不住,那麼她早十年的強自忍耐豈不是一場笑話不成?
多病之人總是容易思慮過重,太後也不能免俗,她靜靜地想起了許多年前以為自己會塵封到不再想起的那段往事,婦人面上尊貴到彷彿永遠風雨不變的妝容也再難掩蓋得了她眉梢間疲憊和衰老的神色。
“記得便好。”她淡淡地說道,卻也沒有多少要和三皇子改善關系的念頭。
這宮中多少人願意和她攀附上一切關系,太後早已記不清了,現在的她自然不可能因為有登臨大寶可能的皇子的一句話便露出多少喜悅之色,事實上,支撐她現在坐在這裡,沒有去找那素有孝名的賢王的唯一原因,便是她旁邊此時坐著的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