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少林。
正午,陽光猛烈。
後山禪房。
杯中有酒。
酒當然是好酒,李尋歡杯子裡的酒又一次被斟滿了。
角落上坐著個很纖秀、很文弱的僧人,雖然已過中年,但看上去並不顯得很蒼老。看來帶著很濃的書卷氣,就像是位中年便已退隱林下的翰苑清流,誰也想不到他就是少林寺中最內斂的心樹大師。
他雖已做了李尋歡的人質,但神情間並未顯得很憤怒,反而顯得很沉痛,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沒有說話。
不遠處的床上,躺著的是心眉大師的遺體。
李尋歡忽然向心樹舉了舉杯,微笑著道:“想不到少林寺居然也有這樣的好酒,喝一杯如何?”
心樹搖了搖頭。
李尋歡道:“我在令師兄的遺體旁喝酒,你是否覺得我有些不敬?”
心樹淡淡道:“酒質最純,更純於水,是以祭祀祖先天地時都以酒為醴,無論在任何地方喝酒,都絕無絲毫不敬之處。”
李尋歡拊掌道:“說得好,難怪一入翰苑,便得到了當今聖上的賞識。”
心樹大師平靜的面色竟變了變,像是被人觸及了隱痛。他別過頭去,望著窗外的積雪,若有所思。
李尋歡又滿斟一杯,一飲而盡,笑道:“我在此飲酒,正表示了我對令師兄的尊敬,令師兄若也是走犬之輩,無論他是死是活,我都不會在他身旁喝酒的。”
心樹大師沉重地嘆息了一聲,神情顯得更哀痛,卻也不知是為了死者,還是為了他自己。
李尋歡凝注著杯中琥珀色的酒,突然長長嘆息了一聲,徐徐道:“老實說,我實未想到這次救我的是你。”
心樹冷冷道:“我並未救你。”
“但若非你在屋中對我示意,我也未必會闖入這裡,若非你全無抵抗之意,我更無法將你留在這裡。”
李尋歡並未看他,一仰頭,手中酒杯就直接空了。
心樹嘴角牽動,卻未說出話來。
李尋歡微笑道:“出家人戒打誑語,何況,這裡又只有你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