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還在後頭羅?”
“是啊,是在後頭呢。這場雪是前幾天下的,只有尺把厚,已經融化得差不多了。”
“能融化掉嗎?”
“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再來一場大的呢。”
已經是十二月上旬了。
阿華感冒總不見好,這會兒讓冷空氣從不通氣的鼻孔一下子衝到了腦門心,清鼻涕簌簌地流個不停,好像把髒東西都給衝了出來。
“老師傅家的姑娘還在嗎?”
“嗯,還在,還在。在車站上您沒看見?披著深藍色斗篷的就是。”
“就是她?……回頭可以請她來嗎?”
“今天晚上?”
“是今天晚上。”
“說是老師傅的少爺坐末班車回來,她接車去了。”
在暮景鏡中看到葉子照拂的那個病人,原來就是阿華來會晤的這個女子的師傅的兒子。
一瞭解到這點,阿華感到彷彿有什麼東西掠過自己的心頭。但他對這種奇妙的因緣,並不覺得怎麼奇怪,倒是對自己不覺得奇怪而感到奇怪。
阿華不知怎地,內心深處彷彿感到:憑著指頭的感觸而記住的女人,與眼睛裡燈火閃映的女人,她們之間會有什麼聯絡,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這大概是還沒有從暮景的鏡中清醒過來的緣故吧。他無端地喃喃自語:那些暮景的流逝,難道就是時光流逝的象徵嗎?
滑雪季節前的溫泉客棧,是顧客最少的時候,阿華從室內溫泉上來,已是萬籟俱寂了。他在破舊的走廊上,每踏一步,都震得玻璃門微微作響。在長廊盡頭帳房的拐角處,婷婷玉立地站著一個女子,她的衣服下襬鋪展在烏亮的地板上,使人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看到衣服下襬,阿華不由得一驚:她到底還是當藝妓了麼!可是她沒有向這邊走來,也沒有動動身子作出迎客的嬌態。從老遠望去,她那婷婷玉立的姿勢,使他感受到一種真摯的感情。他連忙走了過去,默默地站在女子身邊。女子也想綻開她那濃施粉黛的臉,結果適得其反,變成了一副哭喪的臉。兩人就那麼默然無言地向房間走去。
雖然發生過那種事情,但他沒有來信,也沒有約會,更沒有信守諾言送來舞蹈造型的書。在女子看來,准以為是他一笑了之,把自己忘了。按理說,阿華是應該首先向她賠禮道歉或解釋一番的,但阿華連瞧也沒瞧她,一直往前走。他覺察到她不僅沒有責備自己的意思,反而在一心傾慕自己。這就使他越發覺得此時自己無論說什麼,都只會被認為是不真摯的。他被她懾服了,沉浸在美妙的喜悅之中,一直到了樓梯口,他才突然把左拳伸到女子的眼前,豎起食指說:
“它最記得你呢。”
“是嗎?”
女子一把攥住他的指頭,沒有鬆開,手牽手地登上樓去。在被爐[日本的取暖裝置。在炭爐上放個木架,罩上棉被而成]前,她把他的手鬆開時,一下子連脖子根都漲紅了。為了掩飾這點,她慌慌張張地又抓住了他的手說:
“你是說它還記得我嗎?”
他從女子的掌心裡抽出右手,伸進被爐裡,然後再伸出左拳說:
“不是右手,是這個啊!”
“嗯,我知道。”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邊抿著嘴笑起來,一邊掰開他的拳頭,把自己的臉貼了上去。
“你是說它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