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梨從了慧大師手中接過四道平安符,指尖仍舊微微顫著。她轉出半掛金線佛簾,出了殿門。
裴諫之靠在門上的身形緩慢挺直,目光在她眼角未散的紅痕處一轉,皺眉道:“趙雪梨你搞什麼名堂?求個平安符怎麼還哭了?”
喚雲也歪著頭看她,澄澈的眼中盡是擔憂。
趙雪梨抿著嘴角,“我只是....有些憂心....”
裴諫之心下隱隱覺得不對勁,“你到底是給誰求得平安符?”
趙雪梨招架不住他的刨根問底,照例含糊一句後就連忙低頭一個勁往外走。
上山下山一個來回便是一個半時辰過去了,雪梨心緒紛雜,沒有半點休憩進食的慾望,匆匆回到馬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袖,捏出道道褶皺。
裴諫之緊隨其後,掀開車簾在她身旁坐下,坐了沒多久就冷不丁地挑著眉問:“趙雪梨,東西呢?”
喚雲駕起了馬車,車輪碾過石板路,車身微微晃動,趙雪梨的心也跟著顛簸不安,像掛在崖邊的人沒個著落,她聽見裴諫之的質問,心不在焉地反問:“什麼東西?”
裴諫之立馬生出諸多不快,他面色沉了下來,語氣更冷上幾分:“少裝瘋賣傻!我問你求來的平安符呢?到底給誰?”
他凜冽的目光緊緊鎖住她,不肯放過她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像是這樣便能盯出答案。
趙雪梨的眼眸悠悠轉向他,愣住須臾,才反應過來,她略有些結巴地道:“......你...你要嗎?我...但我..”沒給你求呀。
裴諫之不耐煩地打斷她,“廢話什麼?是不是藏著掖著不願意給?”
趙雪梨心中一陣無奈。多出的那兩道平安符是給老夫人和江翊之求的,此時見裴諫之如此說,她只好頭疼地拿出其中一道遞過去。
裴諫之面上依舊不快,接過平安符,嫌棄地挑剔兩句,便看似隨意地扔進了衣襟中。
臨近入夜,馬車才再次回到盛京。
護城河上已然飄起了一條燦爛的光帶,擁擁擠擠的花燈顫顫巍巍顛在河面,悠悠流淌,畫舫雕窗裡漏出絲絲縷縷的琵琶音,悠揚婉轉,遠遠傳來,聽迷了岸邊駐足的人。
夜風捲著家家戶戶燈火的青煙掠過長街小巷,拂過屋脊水面,又捲來糖人兒的焦甜香氣,酒肆的醇香,茶樓的清香,瀰漫了滿城,街邊攤販呦呵聲混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此起彼伏,兒童笑鬧聲傳出很遠很遠。
上元佳節,聖上特赦解除宵禁,全城明燈,可通宵達旦,徹夜遊玩。
趙雪梨從馬車中探出頭,望著眼前繁華盛景,沒出息地驚歎連連。
她往年不出府,沒想到盛京的上元節竟如此輝煌盛大,點燃的花燈似乎長龍般蜿蜒到了天邊,一路都是歡聲笑語和花燈小吃。
裴諫之自幼在盛京長大,見慣各種盛景熱鬧,並不覺得今日有何不同,他興致缺缺地靠在車壁,看著雪梨探頭探腦,感到好笑,“趙雪梨!你作什麼一直掀著簾子?教人瞧見了,還以為多沒見過世面。”
趙雪梨亂哄哄的不安之心被這種喜氣洋洋的氛圍驅散些許,此刻被他如此擠兌,也並不著鬧,眼中映著滿城燈火,彎了彎眉眼道:“我本就是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世面。”
裴諫之凝著她笑開的臉,目光微微一滯,沒有立馬接話。
馬車外倒是響起一道高聲呼喚,“諫之!諫之!”
趙雪梨聽見了,將簾子掀得更開,好奇地循著聲音探頭看,只見對向馬車上的一個少年也掀著簾子,對這邊大聲叫喚。
那少年生得亦是極好,劍眉星目,眸若清泉,墨髮用一條黃色緞帶束起,面上顯出幾分玩世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