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舊是那個上位者,從未變過的。傅瑞文毫不懷疑自己所擁有的決策權都是顏洛君下放到她手上的,她們的差異實在太過懸殊,她在顏洛君面前毫無遁形之處,那麼被發現也理所當然。她不相信有能夠存續一輩子的事,無論是顏洛君所說的愛也好,她給家裡轉錢這件事也罷,歸根結底只是在賭哪一個後果先降臨。
“好啊,好,”顏洛君說,“是這樣啊,都是我自以為是。”
“我該給你道歉,最好是從一開始就強硬地將你關起來,和外界隔開聯系?”顏洛君咳了兩聲,她太久地坐在這裡,端起一旁櫃子上的冷水抿了口,“這是你所希望的嗎,被安排好的一切?”
“那麼我真的很抱歉,這麼多年都不清楚你的想法,更何苦,我做不到。”
她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總結起來無非是她為傅瑞文付出了多少,傅瑞文又回報了她多少——可這樣說來這些年的情愛又算得上什麼呢?能夠被用“多少”衡量的東西嗎?還是要將一顆真心剖出來,放置在天平的兩端比較它們的重量,這是最沒有意義的事了。
這樣考量未免怨氣太重,她幾乎要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一種人。將施以的恩惠掛在嘴邊,就好像她多麼希望一份足夠價值的灰白,或是強調受恩惠的欠她多少,算賬似的將兩邊配平,她很討厭。
“……對不起。”傅瑞文說。
她還有什麼想說?這段無意義的爭吵好像已經結束了。除卻傅瑞文反駁她的那一次,再沒有獲得任何有效的交流。就這樣毫無徵兆地被用一句“對不起”潦草地賦予終結。
那麼她算什麼呢?顏洛君垂眼盯著那杯水的餘波,唇痕在杯壁被暈開,好像一朵已經凋零的模糊不清的玫瑰。她覺得自己非常矯情地想起很多事,譬如20歲時為了傅瑞文三天內從江市到澳洲飛了一個來回;21歲時想辦法讓傅瑞文留在江市擁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22歲碩士畢業挑挑選選還是決定在江市就業,讓傅瑞文挑好房後一起做裝修的設計圖……
她這時候意識到她能夠回憶起來的、在記憶中留下深刻印痕的都已經是很早很早的事。後來的生活逐漸趨於平淡,她們只是茫茫人海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對情侶,在繁忙的城市為生計而奔波,過著和大多數人大同小異的生活。
大抵不同的點在於她們太年輕?20歲時選定要相伴一生的人是多麼大膽的決定,她身邊的朋友們直到現在也沒有穩定伴侶的不佔少數。但她當時固執地覺得非傅瑞文不可了,看見她的第一眼就好像看見了整個餘生。
所以她現在也算年輕。
營銷號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她平常刷到這類話題都會忽略掉,有時退回來點不感興趣。但她最終還是沒有逃過這一點,彷彿是什麼註定應驗的詛咒。
其實也沒有那麼糟吧?她還剩下很多很多的時間可以浪費,去做很多有意義的事,去世界的各個角落,學習人類是怎樣生活。
“我累了,傅瑞文,”她笑,但又哭,“分手吧。”